“以後隻讓我牽,好不好?”
容傾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眉間緊張散去,仿佛那推著她走的江河忽然清澈,沿岸鳥語花香,目的地是哪裡,不重要了,即使是另一個深淵,也不重要了。
好。
她多想應她。
熹微晨光裡,小白車出發了。
兩人並排而坐,心照不宣地不提昨晚的微妙。容傾沉默片刻,尋常問了句:“考試都準備好了吧?”
林少安抱著帆布包點了點頭:“嗯,都準備好了。”
“下午考完試,可以邀請朋友們到家裡來玩。”
“嗯?”林少安轉了轉頭:“今天不是很忙嗎?”
“等庭審結束就不忙了。”
提到庭審,容傾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沉重了些,林少安察覺到了一切,抿了抿唇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一路到了學校,也沒把安慰鼓勵的話說出來。
這些日子她恍然明白,當初容傾靠近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那時候的痛和恐懼,只會比現在更濃烈吧?做噩夢的時候,有人陪嗎?鎖在書房裡的時候,有人等嗎?
沒有人能比她更感同身受。
可她也擔心,讓容傾知道她了解過這個案子,了解過清源這一次的立場,心裡頭會不會更沉重。
臨下車時,容傾許久沒有打開車門,十指在方向盤上焦灼反覆,腦海裡一遍遍回想著老校長的話。終於還是在最後關頭啟齒問聲:“漾漾。”
“怎麽了?”
容傾不敢看她,目光底垂著,話語也艱澀:“如果我讓你失望了,你會不會難過。”
不是“會不會討厭我”,“會不會遠離我”,而是,會不會因此而難過。她不敢奢望底線太高,即便心裡也愴惶難安。
林少安心生憐惜,目光柔軟卻篤定:“傾傾,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因為我相信你。”
“相信?”
容傾轉頭看向她。
許多年前,徐書凝也說過這樣的話,後來控訴她冷血,控訴她不該,控訴她“律師不應該維護正義嗎?”。
她常安慰著,即便沒有世俗的阻隔,她們也走不到最後吧。她那時總想把事事分享,總想試圖讓徐書凝理解她們許多觀念的不同甚至是衝突。
可親情也好愛情也罷,需要的或許是無條件的維護和遷就,而不是道理吧。
替虐童者辯護,林少安會覺得背叛吧,可作為律師不堅守自己的立場,也會讓她失望吧,什麽都不說,又顯得疏離,讓她不安。
到底該怎麽做,才能不讓你心痛。
她從來沒這麽拘泥矛盾過。
不怪相信太單薄,太容易被摧毀。是她總讓人失望,一次又一次。
黯然下目光,不再問了。
“知道了,考試順利。”
第83章
庭審, 一錘定音。
對方的預期是殺人償命,容傾抓準了孩子屍檢報告無一處致命傷的有利因素,駁斥回對方控訴“故意殺人罪”等多項罪名, 最後她的委托人,因虐待家庭成員致死, 被處以六年有期徒刑。
比把繼女丟進垃圾箱的周子揚,還少一年。
依法而言,這便就算作是罪有應得。
哀嚎和憤恨四起,孩子的外公情緒失控搬起了四方凳朝著那個人渣砸去,一行人阻攔,一行人助威。
容傾垂下眼,在對立之外。
她氣定神閑地整理好她的公文包,眼神漠視過喧囂, 和法官微微點頭示意, 轉身把一片混亂置於身後,淡然而瀟灑地離開。
像個無情的縱火犯吧。她“自詡”。
她走出法院, 寬敞的公路車流往複,遠江對岸寒梅燦爛,白雪在陽光下五彩斑斕, 越是明豔, 越是蒼涼。
“阿姨~”
一聲小奶音打破了她的淡漠神色, 低眉望去, 是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
她記得這孩子, 是被害兒童的表哥。
小臉凍得紅撲撲的,手裡拿著一支棒棒糖, 高高舉起來遞給她,草莓味的。
再合看身後雪景, 倒挺治愈。
“漂亮姐姐告訴我的,不管今天結果怎麽樣,都要請律師阿姨吃糖。”
“謝謝你,”容傾眉眼軟了軟,蹲下來看著小男孩:“可是,你給錯人了哦,我不是你要找的律師。”
小男孩搖了搖頭:“姐姐說,兩個律師都應該有糖哦!”
說著,便把棒棒糖的糖紙一點點剝開,肉呼呼的小手還有些不利索,折騰了好長時間。
容傾倍受寬慰,耐心地笑看著。
小男孩明顯有些焦躁了,不安地加快了速度,抬頭瞄了眼容傾,看她也沒有催促的意思,急切才安撫下來,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眉毛豁然抬起,亮著小眼睛咧嘴一笑。
“呐!姐姐說要喂給律師阿姨吃哦!”
容傾忍俊不禁。
小孩子,都這麽可愛嗎?
想到從前那個小奶包也曾伸著小手軟乎乎喂她吃糖,心頭不覺又濕潤了幾分。似乎以看孩童的視角,她總能盡情念想著林少安的樣子,坦然的、無愧的。
隻是……她莫名心頭一頓,不知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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