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的一時衝動,捍衛了那個可憐的母親,捍衛了那個冤枉死去的孩子,卻唯獨沒有捍衛她的立場。
“你可以永遠相信為你辯護的律師。”
這句話,她第一次不敢說出口。
如此,又真的不會讓林少安失望嗎?
老校長似乎隱隱洞察著她內心的一切顧慮猶豫,忽然笑歎起身:
“唉……從前也是個瀟灑的人呐!”
她心底一顫,看著老校長走進廚房把林少安驅逐出來,才知道剛剛叫林少安去洗碗是有意支開。
林少安抖了抖手上的水,高興跑回她身邊:“傾傾,你們聊什麽了?”
容傾俏皮道:“秘密。”
她看向那雙老而不衰的眼睛,體會到那不拘一格裡深藏的溫柔,對望著,微笑頷首致謝。
身居遠境,耳聽八方。
她想到這句話,想到為人師的意義,對這位一身都獻給教育事業的老人,又多了許多敬畏。
初冬的雪,零零散散裝點了大地,悠哉懶散的大學校園裡,忽然彌漫開一股緊張氣焰,叫……呃,臨時抱佛腳。
期末考試將近了,顧岑一個頭四個大,一邊背著英文單詞,一邊還不忘抱著手機回明柔消息。
林少安無意間聽到語音播放的聲音,轉頭問了句:“你又在和妹妹聊天啊?”
顧岑點頭:“嗯,我們和好了。”
林少安一頭霧水:“你們吵架了?”
“對啊,前兩天我給她打了五個電話她都不接,看到了也不回,昨天我去檢察院門口找她,她居然說‘我知道你也沒什麽事’!你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林少安沒有表態。
“不過她今早又主動給我分享了遊戲戰績,我就原諒她了!”
林少安一愣,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對話框,也是今早明柔分享的遊戲戰績。
明柔經常分享給她,她知道是為了得到遊戲裡的金幣,所以她從來不回復這樣的消息。至於顧岑口中頻繁的冷戰和好,她也從來沒有在明柔口中聽到過。
單戀是一個人的獨角戲,林少安在顧岑身上深有體會。
易小雯剛從圖書館回來,興奮得眉毛都在跳舞,一開門就忍不住分享:“告訴你們一個秘密!薛教官要結婚了!”
林少安和顧岑對望一眼。
“你們幹嘛這麽看著我啊?”易小雯有些發愣,轉而一想,疑惑道:“你們該不會以為……”
霎時間臉燒得通紅,連連揮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她的小迷妹啊!我也很崇拜容律師啊!哎不是,少安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對她們不是你們想得那種感情!”
林少安再和顧岑對望一眼,遲疑點頭。
崇拜不是愛嗎?那自己對容傾的感情,到底算什麽?她從來沒有細想過。
愛或許有千千萬萬種分類,而她從小就把這千千萬萬種,都給了容傾。
“算了……”易小雯覺得自己會越描越黑,索性放棄:“你們複習得怎麽樣了?”
顧岑二郎腿一抬,轉回身去:“我還是0,你問她吧。”,轉而又自覺不對勁,改口:“我是說,進度是0……”
林少安疑惑地歪歪頭,不知道這句話有什麽歧義,需要顧岑再解釋一遍。易小雯似乎是懂了,低頭偷笑不語,她為此更疑惑了。
不恥下問這個美好品德,林少安從小到大都沒有學會。她背過身,敲了敲鍵盤,冷淡道:“我整理了一些資料,還差一個國際公法,晚點發群裡。”
顧岑眼睛一亮,當即關了電腦爬上床:“我愛死你了!你是我大哥!那我先睡會兒,到時候直接拿你資料背。”
易小雯不滿地努了努嘴:“是直接拿來縮印吧……”,轉而把手頭的筆記本遞給林少安,搬了把凳子來:“這是我整理的課堂筆記,我們對對吧?”
林少安點頭:“好。”
往一旁挪了挪位置,眼神又留意到手機裡的新聞頭條,禁不住陰霾下幾分。
“怎麽了?”
她滅了手機屏幕,輕描淡寫道了聲:“沒事。”
晚上九點,容傾像往常一樣,回家洗了個熱水澡,端了杯咖啡回到了書桌前。
手機消息彈出,是明理簡短的認可:“做得不錯。”
她淺聲一歎,氣息還不禁有些顫抖,回復了聲“謝謝姐”,就放下了手機。
一審結束了,她傾力而為,打得對方措手不及,打得那個可憐的女人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沒有心,打得一眾聽審蹙眉低臉。
也打得她自己,撕心裂肺,千瘡百孔。
這些年網絡媒體發展迅猛,虐童至死的案件帶來的影響力也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不過好在人民素質大幅度提升,評論區一有怒及律師的言論,都能看到上千條反駁:
“大可不必罵律師……”
“他們只是做他們該做的……”
容傾為此稍有欣慰。
只是這些欣慰在她莫大的創傷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一如從前辦理林少安那個案子一樣,這幾個月她都靠著藥物入眠,噩夢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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