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臉上沒有笑意,沉默著。
容傾故作豁然,笑道:“反正總會過去的,小時候那些事發生的當下,也覺得一天都熬不下去了,不也一晃三十年了?”
“過去了嗎?”
明理目光緊追,冷聲問著。
容傾一頓,再難撐起笑容,垂著脖頸,沉默許久,自欺欺人地笑道:“總會過去的。”
明理歎了口氣,看了眼屏幕裡無意露出的手背,皺了皺眉。
“我剛就想問,你現在這是在哪兒呢?”
以從小到大的經驗來看,容傾知道騙不過明理,也沒漏怯,直接揚起了手上連著的針管:“急性胃炎,要打五天消炎藥。在鶴城那邊挨了三針了,明天最後一針。”
明理皺著眉湊近了許多,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想衝過來教訓她的衝動。
“容傾!我麻煩你再著急也把病治好了再犯神經好嗎?爸說的果然沒錯,你們姓容的全是戀愛腦……你等下,我去打個電話。”
明理拿著手機走出房間,沒兩分鍾又回來了,劈頭蓋臉又數落了一番。
容傾也隻乖乖應著。
“好了好了,說那麽多累不累啊?我不是聽醫生的繼續來吊點滴了嗎?這頭孢在哪打不是打……”
話音未落,診所的推拉門發出一陣急促而刺耳的響聲。
破門而入的女孩一身睡衣拖鞋,目色驚惶,滿頭大汗跑來,扶著門彎著腰喘著粗氣,醫生以為是什麽急病早就迎了上去,她的目光卻在慌亂尋找,好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終於落在角落那個吊著點滴還端著筆記本電腦工作的女人身上。
冷風吹得容傾不經意間回眸,一個對視,話語全部含進了嘴裡。
“漾漾……”
她趕緊轉回頭慌亂又驚詫地瞪了眼明理,低下聲嗔怪一聲:“姐!你剛剛的電話不會是……”
明理刷著牙回來,眉梢一挑:“不客氣。”,而後“啪”一聲,合上了電腦。
第121章
玻璃瓶裡所剩無幾的藥水, 一滴一滴落得勉強。林少安捏著軟管,關了藥,軟聲責備著:
“一個人打針還敢開會, 藥都滴完了。”
話說完,眼光才低落, 正好被容傾仰視的目光接住。
為了方便扎針配藥,診所裡裝的燈是鎮上所有門店裡最亮的,把白天有意模糊的視線,照得無比清白。
歲月果然是不敗美人的,大概因為在病中,又因為是這樣的角度,容傾抬頭望著她,眼眸裡柔光似水的, 平時烈焰紅唇, 也只剩下一點淡淡的荷花尖兒上的粉,微微向下, 看得出幾分驚慌和委屈。
林少安臉上恍然有些發燙。
她還不太適應這樣角度裡的容傾,畢竟在過去大部分的記憶裡,她從來都是仰視著容傾的。
就是不適應吧, 她覺得心臟都要撲騰出來了。
“其實已經沒什麽事了, 就是消炎藥要繼續打完所以……”
話還沒說完, 小護士過來拔針:“還說沒事呢, 來的時候人都站不住了。胃病就是這樣的, 白天還好,晚上就疼得要命, 我看要不是疼得受不了,根本不會想著來把醫囑上的藥打完。”
容傾蹙了蹙眉, 臉上顯露出百口莫辯的窘迫。
短暫的停頓裡,林少安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轉身問藥櫃拿了幾個暖寶寶。
“我七歲的時候你就告訴我了,打針手會涼,要帶著暖寶寶,怎麽自己從來不記著。”
容傾眉梢一驚。
林少安遲疑了片刻,還是輕輕掀了掀容傾的外套,把暖寶寶貼在胃部。
抬眼一對視,才發現三年的遙不可及,已經在一個朝夕裡,又拉得這麽近了。
容傾對她總是不同的。
在法庭上一身黑色正裝時,冷峻眉峰下,一雙桃花眼總是淡漠疏離,嫵媚卻又無情,風刀霜劍,利落乾脆。可每每看向她,就變得溫柔又含蓄。
林少安的理智還在,她知道即便是最親密的人,這樣長久而灼熱地盯著人家也是荒誕的。可就好像有海浪推著她的後背,而她也如地表潮汐,難以自控地被月色吸引著。
小時候,容傾生病時也會跟她撒嬌,卻是哄小孩的那種撒嬌。為了讓那個驕傲又擔心的小朋友,覺得自己很有用處,容傾的眼神總會找到躲在大人們後面小小的她,說:“我想要漾漾陪著。”
而她也總能因為她的偏心,走過容爸爸明媽媽,走過明姐姐,扒開柔妹妹,理所當然的處在離容傾最近的位置,有時還能睡在她身旁被她抱進懷裡,因為“抱著你暖和”。
她知道從前那一切都是因為對一個敏感小孩的特別關照,而不是因為,容傾最需要的人真的是她。畢竟那時候她還太小,總是把一切搞得亂七八糟。
畢竟,今天容傾身旁只有她了,卻不會和她撒嬌了。
她目光沉落了片刻,猶豫很久才伸出了掌心:
“手給我。”
容傾恍惚的眸色微微一顫抖,驚慌失措了一瞬,才落到林少安伸出的手心裡。
她下意識蜷了蜷手,指尖冰涼得已經不記得上一次手心的溫度在什麽時候,上一次敢放心的把手交給一個人,又是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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