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平安回到了家裡,客廳裡空洞一片。
容傾有些訝異,這些年來不管她工作回來多晚,只要林少安在家,總會給她留燈的。
“漾漾,你在家嗎?”
她伸手摸到開關,打開一盞玄關燈,沒多想就先去廚房把手裡的巧克力凍上,順手打開幾盞大燈,再回頭時,頓然感受到家裡一些微妙的異樣。
她的東西一樣也沒少,卻莫名覺得空蕩蕩的。
那本等她批改的日記,不知道為什麽被留在餐桌最顯眼的地方,她走近翻看,頁面攤開在了最新一頁,日期是今天,隻留下一句手跡:
“你飛向你的天空,我遊回我的海底。”
容傾眉間頓蹙,心臟猛然間一陣失重感,秉持著一股子直覺疾步走到林少安房門口,房門是敞開的,開燈一看,才在瞬間意識到,家裡少了很多林少安的痕跡。
不止是客廳裡那些難以察覺的痕跡,臥室桌上最近在看的書不見了,床頭的睡衣和小熊消失了,就連衣櫃也空了一半。
她一下子懸起心來,回轉身撥打電話,換鞋直徑出了門。
林少安如願以償地引起了容傾的重視,可讓容傾擔心並非她心中所願。
她本想去學校提前辦理住宿,只是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值班的阿姨都休息了。
被學校拒之門外,又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回家,於是拖著行李箱漫無目的地走。不知不覺,就逛到了曾經住過的那片老城區,走到了她曾走過無數次的上學路。
是她曾躲避追打逃跑過的路,是抱著小泥巴百無聊賴地細數過商鋪的路,是差點被人販子拐跑的路,也是第一次遇到容傾的路。
這條路上本應該只剩下讓她不願再踏及的悲楚,卻因為容傾,變得五味雜陳的。
最後,她沿路靠近了那個依然讓她心驚膽戰地別墅區。
老別墅已經翻新了,樹影花壇卻越發的茂密叢生,巷口的大鐵皮垃圾箱,從她兒時那次“意外”後就被撤走了,現在空留著的草地裡,居然開出了朵朵鵝黃色的雛菊。
容傾的電話在這時候打來了,她意料之外地接了,還接得很快。
她答應過容傾不會再掛斷電話。
“喂?傾傾……”
電話那頭是急促的跟鞋聲,和容傾沉寂冷靜的聲線:“你在哪?”
她強顏歡笑道:“你不用擔心我啦,等開學了我就住學校了,東西我暫時搬不完,不過我會慢慢搬走的……”
容傾打斷她,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氣息有些不尋常,像克制著什麽:“我問你在哪裡。”
林少安看了看四周,垂了垂腦袋:“我……我在我該在的地方……”
話音未落,那頭的急切和惱怒就打斷了她:“林少安!你不要鬧了!”
容傾很少用這樣的語氣喚她的全名,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驚愣得再吐不出半個字。
沉寂幾秒後,聽筒裡傳來一聲痛楚的歎息,她才察覺容傾的氣息有些顫抖,而後的語調也平靜下來,顯得破碎而柔弱:
“告訴我你在哪,好不好?”
容傾幾乎在央求她。
林少安驚慌又心疼,立馬曝出了自己的位置,容傾什麽也沒說就掛斷了電話。她呆滯片刻,安靜地抱膝坐在綠化帶邊,像個在幼兒園等著被接回家的小孩。
半小時不到,小白車的車燈照亮了一片斑駁,泛起雛菊叢中一陣漣漪,也照亮了她低垂的臉。
她回眸看去,看見那個急匆匆的身影下了車,身後逆著光,更顯的纖弱,背光下恍惚得看不清面容,卻依然美得不像話。
“傾傾……”
走出光影,那溫秀的臉才逐漸清晰。容傾頓步停駐在她跟前,似乎也認出了這片草地,眉眼間水光顫動,語氣越發哽塞得不可思議:
“這就是你說的,你該在的地方?”
林少安起身,埋了埋頭:“我不想打擾你和肖叔叔,我不想你不給自己機會……”
實話是——
不想明明有我在你身旁,你卻還總是覺得孤單。
容傾心頭一酸,眼眶裡光暈打轉。
“林少安,我從這裡把你抱起來的時候,你才不到七歲。十一年了……你說走就走……”
她喉間堵塞得發疼,氣息破碎得快連不成完整的語句,仍然克制著不在女孩面前失態。
抬眼相視,微蹙的眉下水色顫動,漾著委屈萬千,哽咽質問:
“你也覺得,我是沒有感情的嗎?”
林少安身子有些發軟,在極度的不知所措間,變得啞口無言,一雙眼淚影婆娑,怔怔望著眼前她好像從來沒見過的容傾。
這一刻,她似乎不再是一個長輩。
會脆弱,會埋怨,會委屈。
一過了三十歲還沒有結婚的女人,會有多少傳聞。
一個獨身的年輕女人帶著來歷不明的孩子,鄰裡間的猜測會有多齷齪。
容傾從來不提這些瑣碎,是因為不在意,況且生活裡還有其他的光照亮了她。
而這些光一半來自於事業和現在的家庭,剩下的一半,來自於林少安真的很可愛。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