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的話語逐漸哽咽, 容傾知道身後的人一定也在無數個夜裡淚泣得肝腸寸斷,為生活的一地雞毛, 為得不到而成就的白月光或朱砂痣。
而那條布滿荊棘的路上,又有多少一樣的絕望,一樣的迫不得已。
她為這些或相通或不相通的悲傷蹙眉,眼底卻再犯不氣絲毫溫潤,隻冰冷打斷道:
“漾漾。”
不出她所料,腰間的手瞬間慌亂松開,背後緊擁的溫度也隨之退去。她苦澀一笑,發出輕微的哼哧,什麽也沒多說,走去了曬衣房。
徐書凝回頭看過一眼沙發上毫無動靜的林少安,疑惑地蹙了蹙眉頭。落下眉眼再看看自己空蕩蕩的雙手,才後知後覺——
容傾不過是借了個幌子讓她明白,即便再來一次,即便是現在,面對世俗的眼光,自己的第一反應,依然是放手。
烘乾機的轟隆聲戛然而止,像日出跳出海平面時瞬間退散去了陰霾,混沌裡如浸泡在夢魘裡的大腦,似乎又清醒了不少。
不久,關門聲劃破了凌晨的靜謐,電梯在小空間裡下行,依稀牽連著天邊一點熹微晨光。
容傾微微歎息一聲,輕啟唇齒道:“別裝睡了,下來。”
林少安心裡咯噔一下,緊了緊摟在容傾肩膀脖頸上的雙臂,遲疑了一會兒,才窘迫地跳下來。
不管是七歲還是十七歲,容傾總能那麽輕易地看穿她。而今她已經是個法定意義上的成年人,一舉一動,也還是逃不過容傾的眼睛。
容傾沒有騙徐老師,她確實醒了,很早就醒了。她隱約看見徐老師抱住了容傾,隱約聽見了一點模糊不清的哭訴。
從容傾背著她走進電梯開始,她就趴在肩頭,微微睜眼看著那纖長睫毛斂下的光影,心裡頭翻滾著百味,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似乎也在翻滾中照進了些許斑斕。
是自己多想了嗎?是自己錯會了嗎?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從徐老師的婚禮現場出來,她問過容傾為什麽不像其他大人一樣,去結婚生子。她不記得容傾當時的回答是什麽了,只是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她順其自然地不再去擔心容傾會以這樣的方式拋棄她。
不會像她的媽媽一樣,為了婚姻,拋棄她。
她心如鼓擂地期待著,容傾不結婚,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理由。
“嗯……傾傾……”她猶豫著:“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電梯門打開了,容傾停留片刻,轉身半垂著眼看她,等待她開口,可那空洞著,又仿佛把一切洞察在心的眼神,終還是讓她難以啟齒。
半晌,容傾先說道:“其實,我也有問題想問你。”
“那你先說!”林少安接得很快,幾戶是容傾話音剛落的時候。
容傾眼底頓了頓,垂下眼沉吟片刻:“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林少安疑惑地歪了歪頭,而後又頓悟道:“哦,你說案子……那個……其實也是快開庭的時候,才從網上看到的。”
“快開庭的時候?”容傾顯然有些詫異,頓了頓又追問:“那這麽久的時間,你連問都沒問。一點都不好奇,不委屈嗎?”
“好奇啊……”林少安抿了抿嘴:“也有點委屈吧。”
想到那些被拒之門外的日子,心裡又何止是好奇和委屈。她心疼容傾沒日沒夜的工作,心疼即便是天塌下來,容傾也執意要一個人扛著。而她什麽都幫不了她,能做的,只是相信她,守候她,僅此而已。
無法說清楚那些五味雜陳的情緒,就彎了彎月牙眼釋放豁然:“可是你不告訴我,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也相信你,可以解決好任何事。”
容傾又一次驚挑眉稍,溫軟下聲線悵然一笑:“那我讓你失望了嗎?”
她掩藏下內心的忐忑,輕描淡寫地問聲,把這幾個月的糾結掙扎一帶而過。而林少安隻帶著雙無畏又清透的眼,理所當然地反駁:“如果我會對你失望,那還算什麽相信嘛!”
容傾眼底一陣不解。
林少安飛速在腦海裡組織一遍,而後一本正經地解釋:“相信這個詞,是沒有可以動搖的空間的吧?沒有全部,就是不信了。所以不是‘我相信你會做什麽’,而是‘不管你做什麽,我都相信你’。”
容傾怔望無言。
霎時間,腦海裡閃過曾經無數個信任破碎的畫面。
在警察來家裡把母親帶走的那天,對她們指指點點的鄰居裡,不乏有曾經對母親讚賞有加的人。
在被同學誣陷故意傷人時,人群裡傳出“肯定是她!殺人犯的女兒”的聲音,曾經欣賞她的老師,也露出了懷疑的眼光。
還有那個寒風刺骨的夜晚,她徹夜等待,心跳從鮮活到一步步沉淪破碎,終還是沒等到愛人歸來。不過多久從別人口中聽到郎才女貌的讚許,就淡漠的掩蓋住全部的一往情深。
沒有感情嗎?她從來不為自己辯解。
她總把這些人的離去歸咎於自己,是自己過於複雜過於悲觀,是自己不得不讓他們失望。而今才忽然明白,或許那些所謂的相信,從來都不是相信。
她看著林少安星月璀璨的眼睛,也只是淡然一笑,淺聲說了句:“走吧”。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