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屍首堆積成山。

　　血流成河。

　　幾人臉上都有些疲色，握劍的手微微顫著，身上添了不少傷痕。

　　唯有呂霆，一身白衣纖塵未染，立於遠處看著他們廝殺。目光微闔，透出一絲憐憫，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操控著他人生命。

　　如阿鼻地獄，只剩無盡的屠戮。

　　“你們瘋了麽？”時素歡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眼角猙紅，朝劍上撲飛而來的人低聲吼道，“不要命了嗎？”

　　拒霜握劍的手依舊極穩，然若是細看，還是能察覺到一絲遲緩。

　　那些人並不應答，只是沉默地湧上來。

　　“沒用的。”拒霜揮劍劃破對方的喉嚨，一個轉身，又將那頸後龍紋挑破，蠱蟲的屍體被挑飛出來，在日光下劃過一道弧度，“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那人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軟倒下去，喉嚨裡發出嘶嘶的聲音，兀自探出手，在空中揮舞了下，想要抓住拒霜的腳踝。

　　身後忽有凌厲的風聲。

　　拒霜怕傷到時素歡，連忙轉身，手裡的劍極快地斜斜劈上去。

　　只聽“玎璫”一聲，劍與刃碰撞在一處。

　　那是個模樣詭譎的曲刃。

　　執刃的女子也是一身白衣，領邊刺有青色龍紋，正是黎葉。

　　然而時素歡卻覺得有些古怪。

　　對方面色蒼白如紙，唇上褪盡血色，一雙黑瞳沉沉，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拒霜，手裡的曲刃華麗地旋過一個圓弧，便往拒霜臉上招呼過來。

　　拒霜緋衣一晃，不能後退，腳尖一點，那劍便劃過去，不守反攻，去勢凌厲，直直朝向心口。

　　劍尖刺破肌膚的沉悶聲，輕得不能再輕。

　　拒霜臉色忽然一變，顧不得再刺入，忽的折下身去，對方的曲刃便削下肩頭一塊肉來。

　　鮮血濺到時素歡臉上。

　　她茫然地睜著眼睛，低頭去看。

　　這一刀竟是不死不休。

　　身下的喘息聲愈發重了些。

　　拒霜的身體晃了晃，才堪堪站穩，將唇邊翻湧的血氣硬生生吞下去，笑道：“連親信也種了子蠱麽？呂先生真是舍得。”

　　黎葉卻似並無所覺，心口往下淌著血，很快將一片白衣染了紅。她面色不動，提了曲刃，又是猛地衝上來。

　　“都是因為你們！”一旁護在呂霆身邊的白石猛地攥緊了手，眼底恨意灼灼，“都給我去死！”

　　拒霜正欲迎戰，背上的人忽的一個翻身，從她身上翻了出去，踉蹌著落了地。

　　不等她開口，時素歡已經沙啞著開落下話來：“她不好對付，千萬小心。”

　　拒霜回頭望了她一眼。

　　“我來幫你。”時素歡目光緊緊盯著對方血流如注的肩頭。

　　隱約可見白骨。

　　拒霜躲開襲來的劍，一腳踢飛，回頭瞥了時素歡一眼。

　　琥珀色的瞳孔神色淡漠沉靜，並不為這片血色所擾。

　　不過一眼，拒霜已經重新回過頭，與黎葉戰在一起。身姿比方才又輕盈不少，那魚靈劍在她手上，宛如變了模樣一般，快得看不見劍影。

　　只剩下一片翻飛的緋色衣袂，在血色裡舞動。

　　時素歡怔怔望著對方的身影，又低頭去看腳下流淌的鮮血，隻覺得耳膜轟鳴，有些聽不清那些哀嚎聲和廝殺聲。

　　她知道對方不想讓她參戰的原因，並非是擔心她技不如人，而是怕她下不去手。

　　這滿地的屍首，說無辜不無辜，說該死，卻遠不至於。

　　然而如今是一個幾乎必死的局。要破，便要有赴死的決心，不能手軟。

　　他們沒有時間去感化這些人，去普度眾生，除了自救，別無他法。

　　時素歡彎腰隨意撿了地上的一柄劍。

　　那劍是再普通不過的劍，劍柄和劍身都浸滿了血。她沉默地在自己衣衫上擦了擦，隨即攥緊了劍柄。

　　時素歡幾乎是屏著一口氣，在人群裡廝殺。

　　有了時素歡的加入，眾人稍顯輕松了些，又往門口挪了幾步。

　　“黎葉！”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焦急的喚聲。

　　時素歡在招架的間隙回頭，便看到拒霜手裡的魚靈劍正削飛了黎葉執刃的右手。

　　那手同臉一樣蒼白，血色噴湧，灑了人半臉。

　　黎葉怔了怔。

　　她的目光順著右手落開去，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

　　那曲刃還緊緊握在指尖，隨著手臂掉落在地上，與此同時，一個身影極快地從呂霆身邊衝出來。

　　卻已經晚了。

　　拒霜面無表情地趁著黎葉的晃神，繞到身後，一劍劃破了頸後。

　　“黎葉——”堪堪撲過來的白石，隻來得及抱住對方滑落的身體。

　　黎葉沉沉的瞳孔晃了晃，似有日光泄下來，略微恢復了些神智，纖長的睫毛眨了眨，遲緩地抬頭望向淚流滿面的白石。

　　她的手動了動，似乎想要抬起來，卻失盡力氣，目光迅速地暗下去，沒了生息。

　　拒霜垂著劍，望著跪坐在地的白石，淡淡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於她，不過是解脫罷了。”

　　白石仿佛沒聽到一般，佝僂著身體俯下去，將臉埋入對方頸邊，原本潔白的衣袍上頓時沾滿了血。

　　隻余下嘶啞的哽咽聲，回蕩在這片廝殺裡。

　　時素歡隻覺心中寂然。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