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耳聞。”時素歡聽得入神。
她自幼在玄劍派刻苦勤學,不曾在江湖行走太多,各門各派也隻知曉皮毛。這崢嶸幻境因為太過神奇,倒是有些印象,卻不甚清楚。
“他便是要去這崢嶸幻境之中。”拒霜指了指尚開著的窗戶,忽然笑了笑,“他是男子,縱然身法了得,在風秋山莊來去自如,想要越過天塹入得榮雪宮,卻是癡人說夢,更遑論進這崢嶸幻境。”
時素歡疑惑道:“這崢嶸幻境不是懲戒之所嗎?他主動去那裡作甚?”
拒霜的目光從窗外飄開去,若有所思:“許是受業障之苦罷。”
“你和榮雪宮又有什麽關系?”頓了頓,又補充,“還有相延鋒,又是什麽關系?”
“怎麽?”拒霜收回視線,笑嘻嘻地望向時素歡,“素歡問這麽多,可是對我有了些興趣?”
“胡說八道什麽?”時素歡臉色微紅,啐道。
“今日素歡又是第一時間擋在我身前,可讓人感動。”
“便是別人,我也會這般做。”時素歡正色道,“行走江湖,不過俠義二字。”
聞言,拒霜卻笑起來,意有所指道:“若是都如素歡這般,江湖上哪有這麽多風浪了。你道青凌堡為何能這般橫行霸道?”
時素歡怔了怔。
“北玄劍,南青凌。西昆侖,東風秋。”拒霜低聲念,似是覺得好笑,“視而不見者,皆是幫凶。”
……
第14章
入夜。
時素歡平躺在地鋪上,窗外星月疏朗,看不清床榻上的場景,只有敏銳的耳力不可避免地捕捉到清淺的呼吸聲。
她無端有些煩躁,一個時辰過去還不見困意,忍不住又想起睡前兩人的些許爭執。
“你習武是為何?”
“自是懲奸除惡,護己衛人。”
“那素歡覺得,這奸是何,惡又是何?”
“違人之道義,謂之奸;違江湖之道義,謂之惡。”
“遠的不說,便說那青凌堡可算惡?”
“……是。”
“護奸衛惡可是同責?”
“自然是。但我無護衛他們之心,我……”
“你自是沒有,你的師哥師姐呢?可曾拔劍?”
“……師哥出言訓斥了,若是對方依舊一意孤行,必會出手。”
“若是打不過呢?”
“無論是否敵得過,也定不退讓半分。”
“那若是敗了,傳出去折了玄劍派顏面呢?你師哥是大弟子,在外行走擔的是整個玄劍派。你覺得此舉可值得?”
“這行俠仗義之事,與這顏面又是何乾?便是輸贏……”
話至一半,房門便被敲響了,肖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素歡,你出來一下,有事同你說。”
離開前,時素歡便看到拒霜臉上慣常的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瞳孔望著自己,洞若觀火。
肖煉訓了她。
像是為了諷刺自己那一番同外人的爭執多麽可笑,肖煉告誡她下次不準再魯莽出手,惹是生非。
時素歡抿著唇,臉色蒼白,手指下意識攥著腰間的“明心”,半晌才倔聲道:“我不懂,為何行俠仗義之事,便成了惹是生非?”
肖煉的臉色也不好看:“師哥師姐都在,自是會衡量何時該出手。你還小,又不常來江湖走動,很多事並不懂。”
“我只知道若是我當時我不出手,那人便會被重傷。”
“你還辯!”肖煉的聲音大了些,隱隱有了怒意,“非要逞英雄過癮麽?”
時素歡指節發出輕微的喀嚓聲,心裡怒火滔天,喉嚨卻像是堵著什麽。
肖煉的視線掃過對方的動作:“素歡,你雖小小年紀就有了些成就,但莫要目中無人。若是闖了禍,受連累的不僅是你師姐,還有整個玄劍派。”
“我沒有目中無人。”時素歡終於開了口,話語有些低,“我只是覺得這是習武之人該做的事,與我是何門何派並無關系,與對方是何門何派也並無關系。師哥不覺得嗎?”
她抬頭望向肖煉。
肖煉的心忽然像是突然被刺痛,腦海裡想起方才葉如笙望向自己的目光,竟有幾分相似。
他沒來由得有了怒意,當即變了臉色,氣得一掌拍在欄杆上:“可笑,你真當自己是英雄不成?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待這次回去,便給我去思過崖好好悔過!等想清楚自己錯在哪裡了再出來!”
脆弱的欄杆哪裡經得住這般力道,頓時發出“轟”得一聲,碎裂開來。因為離得近,飛濺的木屑有少許劃過身上,割裂了裸露在外的手背肌膚,頓時沁出血絲。
那木屑像是劃過自己的心,有些疼。
時素歡躺不下去,索性輕手輕腳地起了身,便出了門,上了客棧屋頂。
春寒料峭,時素歡隻裹了一件黑色長袍,整個人幾乎要融入深沉的夜色裡去。
直到遠方泛起魚肚白,街上漸漸有些早市的喧囂,一夜無眠,時素歡才跳下了屋頂,隨意尋了一處小攤,點了碗陽春面。
面條細白,湯汁鮮美,是在玄劍派很少吃到。時素歡吃得很慢很認真,直到將碗裡最後一滴湯汁喝盡,這才抹了抹嘴,掏出懷裡為數不多的幾個銅板放在桌上,正要起身離去,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要了個點心,這才揣在懷裡溜回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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