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書仁的手微微顫著，將缺了一個小口的劍收回劍鞘，低聲道：“我輸了。”說完，深深望了時素歡一眼，便躍下了碧淵台。

　　時素歡虎口的血沿著劍柄淌落，滴在台上。

　　台下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喝彩聲。

　　她垂下劍，耳邊的喧鬧聲漸漸恢復了清晰起來。劍身纖毫不沾，依舊光亮如新，尚在嗡嗡作響，仿佛興奮起來的野獸。

　　“梆——”鑼聲震顫，聲音裡是難掩的震驚，“勝者為時素歡。”

　　時素歡將劍插回劍鞘，躍下台的時候身形微微晃了晃。

　　“嗤。”一直沉默的肖煉忽然冷笑了一聲，“還不是佔了兵器的便宜。”

　　“這魚靈劍果然名不虛傳。”林非在一旁接道，眼中閃過貪婪之色，“昨日便將大師兄的劍劈斷了，才遺憾敗北。今日又逼退了三師兄的破風一劍。師妹真是好福氣。”

　　“師兄們這話可就不對了，咱們玄劍派素來人劍同運，素歡若是沒那實力，也發揮不出這劍威。”邢彥看不過去，話語有些不忿，“可不能因為自己輸了就到處找理由，這可有違我派宗旨。”

　　“別吵了。”葉如笙倏地打斷了幾人的話語，眉頭微微蹙起來。她轉身望向時素歡，掃過她手上的血，聲音緩和下來，“去包扎下罷。”

　　時素歡點頭應了，沒有再停留，消失在人群裡。

　　此時比賽仍在繼續，茶樓圍滿了人，時素歡自然不方便再過去，正在猶豫如何去找拒霜，剛轉過一個彎，便看到對方不知何時已經倚在牆角，正笑盈盈望著她：“這位少俠可是在尋小女子？”

　　時素歡眼前一亮，幾乎是按捺不住地小跑著上前，低聲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拒霜伸手來拉她的手，從懷裡掏出塊白色巾帕，動作輕柔地擦拭，垂著眼丟下話來：“猜的。”

　　時素歡屏息望著對方，身上的傷痛都像是消失了，隻余下胸口滿滿的喜悅，從眼角眉梢跳出來。

　　拒霜將血跡擦去，捏著個白色瓷瓶往外倒藥粉，眼皮懶懶地抬了抬，瞥見對方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笑了笑：“痛嗎？”

　　時素歡搖了搖頭。

　　拒霜用另一塊乾淨的巾帕仔細將傷口裹好，那緋色纏繞在虎口間，襯著肌膚頗有幾分豔色，尤其顯眼。

　　拒霜檢查了一圈，確認沒什麽問題，改為握住了對方手腕，拉著人往外走。

　　“去哪？”時素歡好奇問。

　　“拐去當保鏢。”拒霜頭也不回地丟下話來，聲音隱隱帶著笑意，“今日可得了不少威風。”

　　“多虧你送的劍。”時素歡被對方誇獎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比起你還差遠了。”

　　“野心倒不小，還想打敗我？”拒霜邊說邊避開人群繞著小路走。

　　第69章

　　不多時，兩人就到了一處河邊，有三三兩兩的婦人正在洗浣閑聊。她們不懂什麽劍不劍的，沒什麽興趣看打打殺殺，都沒去湊碧淵論劍的熱鬧。旁邊有幾個孩童在玩鬧，手裡倒是都拿著樹枝木棍當武器，互相比劃著，興致勃勃的樣子。

　　拒霜拉著時素歡在一處石頭邊坐下：“還有哪裡受傷？”

　　身體哪哪都疼，被一下子問起來，反而具體答不出什麽。

　　“明日還有一場，可能會遇到你師姐。”拒霜隨意倚著樹坐下來，俯身折了一朵野花，“能狠得下心嗎？”

　　時素歡有些赧然：“比武場上沒有親疏。”

　　“我瞧你那個大師兄看你的模樣不懷好意，你小心些。”拒霜說著將花往時素歡耳邊插來。

　　時素歡偏了偏頭，避了開去，紅著臉道：“別鬧。”頓了頓，轉移話題，“我今日一戰，可有不足？”

　　拒霜的指尖揉捏過那花瓣，紅色的花汁滲出來，將她的指甲微微染了紅，直白道：“一開始漏洞太多，到後面才漸入佳境。”

　　時素歡抿了抿唇，知曉對方所言非虛，忍不住問：“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哪裡習得這一身高超劍法。”

　　對方身上的秘密太多，讓她絲毫看不透。

　　拒霜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有所奇遇罷了，只是這殘軀配不上這一身劍法。”頓了頓，忽道，“想看嗎？”

　　時素歡沒想到對方會這般說，愣了愣。

　　指尖的花被徹底撚了碎，拒霜拍了拍手站起身，從河邊折了一根柳枝，輕輕揮了揮。

　　那蔥綠的枝條迎風而飄，看起來甚至比孩童手裡的樹枝木棍都沒有威懾力。

　　“就這個吧。”拒霜自顧自丟下話來，目光掃了一眼時素歡，唇角微揚，“上次看了你一遍劍法，這次還你一遍。可看仔細了，我可不花力氣使第二回 。”

　　時素歡頓時挺直背脊，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了住。

　　拒霜站定，做了個起手的姿勢，收了笑容。平日的嬉笑都消失了乾淨，琥珀色的瞳孔在午後的日光下熠熠生輝，平白生出些漠然。

　　只見她低眉垂眸，身形微動，整個人氣勢忽然變了。

　　柔軟的柳枝在那雙纖纖玉手裡，仿佛變成了比劍更鋒利的武器，有破空聲響起。

　　身形若蝶，招式並不繁複，卻行雲流水般毫無一絲頓挫。那一身緋衣在春風裡拂動，遠遠看去，仿佛在草尖起舞一般。然而近距離的時素歡卻分明感覺到一股冷厲的肅殺之意。

　　如冬日潑天的冰雪，自天上飄落，漸漸覆蓋世間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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