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周圍陸續聚集的人已有十余人,幾乎大半都是江湖人士,只是不知情況,又是玄劍派的地盤,不便插手。
聞言,肖煉冷笑:“師妹又有何證據證明他們不是賊人?”
時素歡知道對方會這麽問,計上心來:“賊人乃坤龍教之人,頸後刺有龍紋,一探便知。”她收回劍,快步走到摔倒在地的兩人身邊,眼神有些歉意,“得罪了。”
言罷,她探出手,將兩人的衣領往後一拽,露出頸後一截肌膚,並無刺紋。
不等時素歡說話,肖煉已經道:“龍紋可不一定在頸後。若真是無辜,便隨我們脫了衣衫去檢查,若是當真沒有,自是不會冤枉。”
“呸。”壯漢撐著身體站起身,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面色有些猙獰,“一個小輩,竟敢出此狂言。能讓老子脫衣的,只有漂亮小娘們,你們算個屁?”
時素歡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壯漢伸手將同伴從地上拉起來,歉疚道:“老夥計,連累你了。”
男子苦笑著擺了擺手:“不怪你,的確是他們太欺負人了。”說著,他長歎一口氣,“這偌大江湖,竟是瘋犬橫行,仗勢欺人之甚,可悲,可歎。”
壯漢重重地拍了拍同伴的肩,忽的仰天哈哈大笑幾聲,豪爽的聲音傳出很遠:“老子長這麽大,還沒怕過誰。”
“你罵誰是瘋狗?”肖煉的臉色沉下來。
“罵得就是你!”壯漢猛喝一聲,手裡已經掄圓了錘,不留余地地砸過來。
肖煉冷哼一聲:“不識好歹。”
劍比錘快。肖煉身手輕靈,應對自如,那錘子擦著衣衫而落,他的劍已經劃破對方的手腕。
鮮血四濺。
那些血濺在臉上,頗有幾分猙獰。
時素歡想要去攔,剛往前踏了一步,眼角瞥見一旁張海鳴的劍直直刺向壯漢同伴,連忙舉劍相攔。
張海鳴自知打不過時素歡,隻斥責道:“六師妹,我們只是按掌門吩咐行事,不過是檢查罷了,又不是要他們的命。”
“檢查……呵呵。”精瘦男子咳了幾聲,唇角沾了血沫,“檢查是罷?”說著他望了一眼身旁依舊在苦戰的壯漢,伸手開始脫衣。
那衣衫不過是普通的粗布衣衫,皆是利落的短打,被他隨手解了丟在地上,不一會就露出略有些蒼白的肌膚。上面有一些深深淺淺疤痕,零散地布在身上。
“可以停手了嗎?”男子伸手擦過唇角的血,“我們不過是來看一場碧淵論劍,壓根不知道什麽賊人不賊人的。早知會受這般屈辱,萬不該踏進這碧淵城半步。”
一旁的壯漢瞥見,目眥欲裂,只聽他怒吼一聲,竟是迎著肖煉的劍往他的頭貫下重錘。
這分明是在以命相搏。
肖煉沒有料到對方這般,頗有些狼狽地偏開身體,劍卻來不及收回。
劍尖入體,發出輕微的“噗嗤”聲。
幾乎與此同時,重錘狠狠砸在肖煉的左臂。
他發出一聲慘叫,劍脫手而出,整個人往右邊飛去,狠狠摔在地上,噴出一口血來。
“賀義!”那精瘦男子見狀,猛地撲過去,堪堪來得及攬住對方滑落的身體。
“咳咳……”壯漢唇齒之間咳出血沫,嘴上卻笑著,罵罵咧咧道,“這小子,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不知道老子的厲害……你這小子……怎麽衣服都脫了……白得跟小娘們似的……”
同伴咬破了唇,眼眶倏地紅了,嘴上卻還在指責:“幹嘛非得這麽倔呢,這不是害得我白脫了麽?你可還答應我,要一起去四海遊歷的。”
壯漢胸口的血洞不停地往外冒著血,同伴想伸手去堵,那血卻從指縫裡一直往外冒。
“男兒有淚……不輕彈……像什麽樣子……”壯漢的呼吸已經有些虛弱,“這小子……手廢了……以後也使不了劍了……老子不虧……不虧……”
他眼底的光倏地滅了。
時素歡僵硬著身體,望著一地斑駁的血漬,神色有些恍惚。
為什麽……會這樣……
都是因為自己,害了他們。
她的嘴裡泛起苦澀,耳邊傳來張海鳴緊張的聲音:“大師兄!我立刻帶你回去找掌門,你撐住!”
他知曉此次闖了大禍,不再理會其余人,咬牙背過昏迷的肖煉,不忘回頭瞪了一眼時素歡,卻也不敢說什麽,往酒樓飛快地掠去。
周圍一片寂靜。
隻余下赤裸著上身的壯漢同伴一聲嗚咽,憤而不甘,散在如血般的夕陽裡。
第76章
時素歡茫然地走在碧淵城裡。
夕陽將她的影子拖曳得很長,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
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預料。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時素歡恍惚地想。
腦海裡最後的畫面,是壯漢的同伴將屍體艱難地背起來,一步一步,沉重地往城門外走。身上的衣衫也沒有穿,露出清瘦的赤裸身體,那血便沿著垂落在胸前的手往下淌,將那片肌膚染得血紅。
他就這麽在眾人或憐憫或感慨的目光裡,離開了。
沒有再回頭。
拒霜。
時素歡的喉嚨裡像是堵滿了血,明明身上沒有傷口,鐵鏽氣息卻一直往外湧。
她前所未有的,想要找到拒霜。告訴她自己心裡的委屈,告訴她心裡的茫然,以及告訴她心裡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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