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看。”拒霜笑著注視對方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才動了筷,夾菜放在時素歡碗裡,“橫豎他們都會來找,急得也並非我。”
“我只是擔心防不勝防。”時素歡想到黑閻羅的話,那教主看起來病殃殃的,怕是不好對付,也不知會使什麽陰招。
如今他這左臂右膀已失,怕是會破釜沉舟。
“有素歡在,我有甚好怕?”拒霜笑睨著對方打趣,“我身體不適,可仰仗你護著了。”
聞言,時素歡臉色微微一紅,余光往對方身上瞥去,一眼便可瞧見那衣領邊緣露出來的一截緋紅,正是自己動情之時所留。
她默默將菜吃了,剛要說話,門外忽然傳來喧鬧聲。
鑼鼓鞭炮,絡繹不絕。
時素歡坐在窗邊,好奇地探頭往下望,便看到有一紅轎隊伍搖晃著過去。她皺了皺眉,不解道:“這七月的日子,怎會有人嫁娶?”
要知道七月可是鬼月,再過幾日便是鬼節,眾人嫁娶都避之不及。
待車轎近了,隱隱有撕心裂肺的哭聲,穿透這喧鬧鑼鼓傳出來。
周圍聚了不少人,也在側耳議論紛紛。時素歡耳力好,隱約聽了大概,臉都黑了。
“這鬼節前怎會有婚嫁儀隊?”
“你不知道,這是王家公子的新妾,前不久剛看上的,今日便強要了來,哪裡會挑日子?”
“又是王家?也忒過分了,可憐這姑娘。”
“據說這姑娘爹爹好賭,被哄騙著簽了賣女契,若是不給,便要斷他一條胳膊一條腿。”
“這都第七個了罷……”
“可不是,也不知這個嫁過去能活多久。那王家公子性情暴戾,上回嫁過去的才三個月吧,在府裡死了,都說是染了風寒,我瞧怕是和前幾個一樣,活活遭了毒手。”
……
拒霜瞧見時素歡的模樣,往下覷了一眼,睫毛在日光裡熠熠生輝,輕輕撲扇了下,再抬起時,便與時素歡的目光對在一處。
她笑了笑:“你想做便做,無需在意。”
時素歡輕輕頷首,指尖地筷子一挑,已經直直朝著那馬車而去。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那筷子正巧擊在馬蹄上。
“嘶——”馬匹受驚,倏地抬起了前蹄,馬車劇烈搖晃了下,連著那哭聲也跟著一滯。緊接著,就傳來碰撞聲,馬車傾斜,一個身穿紅嫁衣的女子從車後滾了出來。
時素歡將鬥笠從桌上撈過,飛身躍下時往頭上一罩,遮了面容,落地時正巧接住了那從車後滾下來的新娘子。她腳步不停,已經重新躍過人群,消失在屋簷後。
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切發生得極快,直到目送那新娘消失,才有人恍然回神,驚慌大喊:“有人劫新娘啦!”
然而那失控地馬落了地,已經飛快地往前衝來,一時之間將整個儀隊都衝得七零八落,一時之間也追不了。
“快去報告王公子!”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拒霜低頭抿了一口酒,打量著街邊熱鬧,直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我回來了。”
她這才偏頭去看。
時素歡身後跟著個女子,頭上戴著她的鬥笠,身上衣衫已經換了一身普通的素黃裙袂。時素歡轉頭望向對方,柔聲道:“暫時沒事了,你還沒吃飯罷?先坐下吃點。”
那女子怔怔望著容貌驚人的拒霜,半晌才回過神來,怯怯地摘下了鬥笠。一張臉上猶自布滿了淚痕,眼睛哭得紅腫,不過十六七歲模樣,倒是生得清秀可人。
“謝……謝謝兩位姑娘相救……”她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哭腔和顫抖,顯然沒有從剛才的事情中回過神來。
時素歡改坐在了拒霜身旁,示意對方對面落座,用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同拒霜道:“她不會武。”
顯然,救人的時候時素歡也存了一分謹慎。
拒霜沒有說什麽,臉上笑容依舊:“姑娘怎麽稱呼?”
“我叫樊香。”女子的聲音低若蚊鳴,在對面坐了,也不敢動筷。
“不必客氣,你先吃,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時素歡道。
聞言,那自稱樊香的女子才動了筷,小口小口吃著。
“那王家到底是何許人?”
樊香小聲解釋:“是城裡商賈大家王世重的獨子,開了不少當鋪和賭坊,家底殷實。年近不惑時才老來得子,喚王翡。這……這次就是要嫁給他。聽鄰裡人說,這人極好女色,娶了七八房,不過好些都死了,我害怕……我爹欠了王家好些銀兩,他們便……便來我家將我搶了。”
拒霜的指尖輕輕撫過杯沿,輕聲問:“你是如何認識的王翡?”
樊香低下頭去:“那日家裡……家裡的糧快見底,我娘偷偷攢了些銀兩讓我去買,路過攤邊小販的時候瞧見一支漂亮的玉簪,就忍不住停了會……然後就撞見了王翡。”她的聲音抖得愈發厲害,聲音裡又帶了哭腔,“他拉著我的手,說要送我……我怕極了,不肯要。他……他就將簪子執意往我頭上插,說是……是定情之物……”
手裡的筷子拿不穩,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時素歡彎腰去撿,安撫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欠了多少?”
“好像是三十多兩……”樊香的眼淚撲簌撲簌往下落,鼻頭都哭紅了,“我知道兩位姑娘是好意……可我曉得,那王翡定不肯善罷甘休……就算將銀子還了,也不會放過我……”說著,她忽然從椅子上起身,便跪在了地上,“求兩位姑娘救救我!我真的……真的不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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