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男子點了點頭,“沒想到有生之年,竟還能見到你,初玖醉酒之時,可沒少聽她喚你的名字。”
“她人呢?”
男子搖了搖頭:“她離去之前,隻說自己身上罪孽未清,需要一輩子來贖還。”
花天臉色忽明忽暗,一時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頹然坐在地上,話語苦澀:“傻子……”她突然伸手攥了地上一把草,和著泥土丟棄出去,仿佛眼前站著當事人一般,嚎聲痛哭起來,“你這個大傻子!什麽罪孽!什麽贖還!偏偏不來找我!你知道我多想你嗎……初玖……我好想你……”
她的話語低下去,到最後已經破不成聲。
男子怔怔望著花天,隻覺得哭聲振聾發聵,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半晌才柔聲道:“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知道她去了哪裡。”
花天肩頭顫抖,半晌才抬起頭,沙啞道:“謝謝。”
男子笑著將酒壺晃了晃,灑脫道:“便是這一壺美酒,我當時就沒白救人。去罷,她一定也在等著你。”
花天搖晃著身體站起來,連淚也顧不得擦,趔趄著腳步往前走。
初玖……等我,我一定會找到你。
碧淵城。
玄劍派雖然滅亡,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並沒有什麽影響,依舊照常生活。如今這天氣烈日炎炎,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偶爾幾個匆匆路過,不曾駐步。
小女孩鼻間聞到一抹香氣,忍不住停下腳步四下環顧,很快扯了扯母親的衣袖,奶聲奶氣道:“娘,玉兒想喝冰糖水。”
母親年紀不大,約莫二十歲的模樣,聞言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小聲道:“玉兒乖,我們先回家,回家娘煮給你喝。”
“可是我渴。”女孩定定望著旁邊支的小棚,有些委屈地撅起了嘴,“實在是走不動了。”
母親摸了摸懷裡的荷包望過去,棚下擺著一條長椅,窄窄的長椅上躺著個女子,面上罩著個鬥笠,一身灰色粗麻短打,腕間纏著一根銀鏈垂下去,有半截落在地上。小棚裡並沒有什麽人,倒是不遠處就是一間熱鬧的花天茶樓,遠遠地傳來喧鬧聲。兩相對比之下,越發襯得此處寂寥。
她猶豫了下,還是拉著女孩走了過去坐下來:“就一碗哦,喝完我們得走了。”
女孩立刻露出燦爛的笑臉,用力點了點頭。
“老板娘,冰糖水有嗎?”母親伸手擦拭額頭的汗,桌上有個蒲扇,拿起來給女兒扇風,隨即就聽到銀鏈輕響。
“有,稍等。”
很快,一碗冰糖水遞過來,放在了桌上。
母親將冰糖水遞給滿面笑容的女兒,對方喝了一口,小手捧著碗遞過來:“娘也喝。”
“玉兒真乖,娘不渴,玉兒喝就行。”母親剛說完,身前又多了一碗冰糖水,微微怔了怔,這才回過頭去,“只要一碗。”
“送的。”對方面容一閃而過,已經轉過身去,重新躺回了長椅上。
“謝謝。”母親心中一動,客氣道了謝,端起冰糖水喝。她的確是渴了。
糖水入喉清涼微甜,暑氣暫時被壓了些下去,轉頭摸了摸女兒的頭:“好喝嗎?”
“好喝!”
話落,腳步輕響,身前又走過來一個紫衣女子。
她下意識望了一眼,那女子並不曾開口要喝的,只是呆呆站著,望著躺在長椅上的老板娘,像是傻了一般。
不等她開口詢問,也不知是不是那目光太過炙熱,老板娘的身體又動了動,隨即坐起身來,拿下了鬥笠:“需要什……”
最後的話語戛然而止。
兩人四目相對,竟宛如靜止一般。
眨眼間,身旁新來的女子竟然無聲淌下淚來,把她嚇了一跳。
“你一直在這?”女子終於開了口,聲音有些啞,“你知道我在找你嗎?”
如果不是那人的話,花天大概一輩子也想不到,朝思暮想的人,便同自己生活在一片天空下,看著同一處風景,不曾離開。
初玖的唇動了動,半晌才道:“好久不見。”
話音剛落,紫色身影已經猛地撲過來,將她一把摟了住,雙手緊緊勒著她的身體,像是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裡去。
長椅晃了晃,初玖勉強穩住了身體,手上的鬥笠落下來,掉在了地上。
“娘,她怎麽哭了?”小女孩剛開口小聲問,就被母親捂住了嘴。
“噓,小聲點。”母親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只是看這情形,倒像是故人重逢,壓低聲音催促,“快點喝,喝完我們回家。”
“哦。”小女孩雙手捧著碗一口一口喝著,目光卻總是往兩人身上飄,砸了咂嘴,“好甜。”
日光滾燙,淚水卻比這日光還要燙,自臉頰上淌下來,一滴又一滴,渾不在意旁人目光,止不住地往下流。
初玖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拍了拍花天的肩:“這麽大了,還哭鼻子呢?”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街頭遇到的那個小女孩,也是這般淌著仿佛流不盡的淚,抬頭望著自己。
……
“初玖,你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和爹娘一樣離開我。”
“不發。”
“不行,你說要許我一個生辰願望的。”
“那萬一,是你想離開我呢?”
“我不管,就算我離開了,你也不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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