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姑娘有何打算?”拒霜問。
她的目光晃了晃,腦海裡浮現那張臉,口中卻道:“我和呂霆的帳可沒算完。”話雖這麽說,她卻沒有前往呂府,而是去了坤龍府。
這當然不是一個好主意。
坤龍教本就對長生藥勢在必得,當日為了探得她口中消息,還設計將她挾持,自己這一去,顯然是自投羅網。
她也不管。
這世間,沒有她華傾不能去的地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是闖得的。
彼時,雲瀾自然不知有個人對她虎視眈眈,回到了坤龍府後,又如往常一般,接了命令前往去一個漁村,舉行送葬儀式。
有人死了,是一對母女。
暑氣炎熱,小女兒失足落水,母親不善水,卻義無反顧地投入了河裡,屍體被撈上來時,母親緊緊抓著女兒的手,怎麽都掰不開。
耳邊是丈夫的哭泣聲,雖聽起來嚎啕不已,卻屬實有些乾,並無淚水,哭聲裡聞不得幾分傷心。
雲瀾司空見慣一般掃了對方一眼,隨即探手去撫母親圓瞪的眼睛,將其闔了上,平靜落下話來:“蓋棺罷。”
夜裡,她宿在村長安排的一間房裡,床榻上是一整套火紅的鴛鴦被,聽說是兒子娶親的新被褥,特意拿來給護法。窗外蟲鳴聲聒噪不已,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雲瀾也不介意,吹滅了燭火,剛準備寬衣,手卻頓了住,重新將衣衫攏了,倏地轉頭望向半闔的窗扉:“誰?”
對方也不遮蔽,徑直躍進來。
“可算找到你了。”那個聲音響起來,有些耳熟。
雲瀾望著對方一身黑衣坐在窗欞上,指尖把玩著一枚銀針,沉默了會才想起來:“黑閻羅?你來作甚?”
見對方露出思索神色,想了許久才想起來自己是誰,華傾心裡的不痛快又泛起來,她抬了抬下頜,神色倨傲:“你不是在找我麽?”
“不是我,”雲瀾臉上的面具已經取了下,黑暗裡,一張臉蒼白得猶如鬼魂,“那是呂霆的任務,與我無關。”
華傾難得吃了癟。
她雙腳煩躁得晃蕩著,挑眉望著眼前女子:“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雲瀾卻只是動作優雅地重新將外袍系了上,反問她:“記得什麽?”
“五虎幫與你打鬥那一日,是我救的你。”
雲瀾靜默片刻,才道:“五虎幫?不認識。”
華傾隻覺得胸口憋著一團火,不耐煩地躍下窗欞,徑直走到桌前坐下,給自己倒茶:“你年紀輕輕,記性怎的這般差?”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動作一頓,抬眼望過來,“怎麽不點熏香了?”
雲瀾平靜的臉上,終於浮現起了表情,眉頭微微蹙起來:“你怎麽知道?”
“我說了,我們見過。”華傾有些挫敗地仰頭喝了一口茶,村子裡自然沒什麽好茶,茶葉有些苦澀,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扭頭“呸”地將嘴裡的茶水吐在地上,“什麽茶葉?難喝死了。”
雲瀾也不驚慌,只是淡淡望著她:“點了也沒什麽用。”
“不過是尋常安神香料,你聞多了,自然效用越來越差。”華傾的目光在黑暗中直勾勾望著對方,“這麽多年過去,竟也沒好轉,你是幹了什麽虧心事,失眠至這般地步?”
雲瀾抿著唇,沒有應話。
眼前的女子神秘得像是一團霧,華傾急不可耐想要去撥開,看看裡面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我有辦法。”她說。
意料之中,對方只是淡淡道:“不用勞煩。”
喉頭乾渴,無奈這茶水實在是難以下咽,華傾站起身來,像是怨婦一般小聲嘀咕:“怎麽還是同那會一樣,油鹽不進。”
“你到底來作甚?”雲瀾又問了一遍,在她眼裡,這人著實有些莫名其妙。
“找你敘舊。”華傾踏前一步,逼近對方,目光灼灼,“不曾想你忘得一乾二淨,可真是令人傷心。”
雲瀾並不曾動,依舊站在原地,任由對方挨近,冷靜丟下話來:“你不是我對手。”
華傾臉上閃過一絲惱怒:“何以見得?你可別忘了,我雖劍法不如你,卻善使毒,有的是法子治你。”
話音剛落,雲瀾倏地抬了抬手,指尖夾著一根暗算過來的銀針。她無謂地將銀針丟在桌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你若是那般厲害,就不會被呂霆捉了。”
明明對方話語平淡,不含喜怒,卻能輕易踩到她的痛處。華傾忍不住辯駁:“那是他狡詐,我一時大意才落了圈套。”
“是麽?”
“自然是這樣。”華傾加重了語氣,“當日在客棧,你不也和五虎幫一樣中了我的毒?要不是我手下留情好心給你解毒,你怕是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所以?”
華傾心裡忍不住想,這所謂的右護法,當真比拒霜還要氣人。
“你這人,當真沒意思。”華傾揮了揮手,仿佛驅趕蒼蠅一般,神色不耐,“你對你們教主,也是這般態度不成?”
雲瀾只是望了她一眼,看起來不欲理睬,轉身往床榻上走去。
華傾的視線落在火紅的被褥上,神色一怔,又忍不住促狹道:“你便睡這床?倒是與你極不般配。”
說話間,對方已經盤膝而坐,潔白的衣袍與那身下團團錦簇鴛鴦戲水很是不諧,生出一絲喜感來。她卻渾不在意,將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貫徹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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