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皆不是,顧弦望猜得心躁,隻好直白地說:“許是當時情急,看走了眼,這珠子是他人贈我的,不論真假,情分我都記下,這也是師父的教誨。所以…我也想問問師父,當時在祭壇之中,那人與我們應當相隔不遠,您——”
“呵。”尚如昀一聲冷笑打斷了她,撫掌道:“情分?你可知與你們一道出現在那山中的,都是些什麽來路的人?”
“這……”顧弦望偏開眼,含混地說,“約莫是些、是些……”
她想說賊盜,又怕把龍黎一並誣進去,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詞匯,末了硬憋出四個字,’盜門中人‘。
“盜門,那是抬舉他們。”尚如昀輕蔑地抬眼,“那幫賊子是一家英吉利的海洋打撈公司聘下的人,多半是些遊走國際的亡命徒。這些年看來是我將你護得太緊了,你雖掛著我尚九徒弟的名,卻不知江湖事,到底是要吃虧的。”
顧弦望果然愣了,“英國的海洋打撈公司?為什麽會出現在貴州?”
他們又是從哪裡得知的夜郎祭壇一事?
尚如昀道:“他們出現在哪裡都不奇怪,這本就是一群國際匪盜,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與我國結下了梁子,便是我們江湖中人,也當人人唾罵之,你遇上他們能全身而退,總算不枉我教誨。”
“這次死裡逃生,你自己需得好好反省。至於那些人,你隻當是死了便是。”
英國公司?國際匪盜?當他們死了?
一個個詞匯撞進顧弦望腦海裡,撞得她頭暈腦脹,但她卻又無可辯駁,這一路來樁樁件件,都吻合了師父的說辭,龍黎自己也曾說過,老狗就是中東雇傭兵出身,毫無疑問他們就是師父口中不折不扣的亡命徒。
但…龍黎呢?
顧弦望掙扎道:“可是…這些人裡或許也有不那麽壞的,與他們只是合作關系。”
“合作?”尚如昀籲出口氣,“望兒,出去闖蕩這一趟,怎的還是如此天真?”
“這些都是要命的營生,隨便一件都可能惹來官司,若是你,你會隨便與人合作麽?”
顧弦望一時啞聲,實在是被逼得無路可退,說:“我隻想找一名女子,我、我欠了她人情,她救了我許多次,所以不論生死,師父若是見著了,能否告訴我?”
既是救過她,尚如昀緩和了神色,拇指輕輕轉動奇楠珠子,不知在思忖什麽。
顧弦望知道他這是有些心軟了,忙說:“那女子,應當是龍家人。”
空氣倏然靜默,瞬間潮悶如窒。
尚如昀眥目抬眼,直盯向她:“你說她是龍家人?”
窗外猛地劈下一道炸雷,燦白的閃光掠過他的面頰,有一刹那將尚如昀耀得猶如惡鬼。
這麽多年,顧弦望還從未見過他如此神色,當下便後悔了提這一茬。
但話已出口,再收不回,只能硬著頭皮解釋:“嗯,只是旁人這麽說,那夜郎的山民好像也提過有這麽一支龍家人,但未必就是她,或許只是湊巧同姓罷了。”
尚如昀斂下眸子,神色看似恢復了常態,問:“她是什麽模樣?”
他這一問,顧弦望手臂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莫名從中感知到了一股煞氣,她喉頭輕提,本想扯個謊圓過去,但思前想後又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龍家人‘三個字也拂到了師父逆鱗,她這樣一無所知的狀態實在是令人沮喪又惱火。
顧弦望忍了忍,沒忍住,反問:“師父,龍家人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們是什麽罪大惡極之人麽?”
尚如昀抿了抿唇,眸色陰晴難辨,不容置喙道:“龍家人…是一個禁忌。你莫問,也莫要去碰。不論那女子是不是真的龍家人,也不論她是活著還是死了,打今日起,你便將她徹底忘了,往後不必再提。”
顧弦望到這心態終於崩了,“為什麽?即便她真是龍家人,那姓氏的祖上做過什麽天理不容的事也已經過去了,如今時代早已經不同,罪不及子孫,何況她都未必屬於您口中的那個所謂的龍家,為何我必須要將她忘了?”
尚如昀著實也沒料想顧弦望出門一趟竟會忤逆至此,自小這丫頭便伶俐守禮,凡事知會一聲就不必再提第二遍,除了性子疏離冷漠一些,旁的可謂無可挑剔,他的界限在哪裡,她應當很清楚,何以會在這樣的大事上犯了錯?
“你知道你自個兒在說些什麽嗎?”
顧弦望哽著一口氣,抬頭道:“我知道,師父。但是我想不明白,便認不了這個理。”
尚如昀也湧起一股暗火:“你想不明白?呵,如今時代確是不同了,我這個當師父的,倒是要樁樁件件與你好生解釋一番!你是翅膀硬了,自有自的主意,我今後看是再夾磨不了你了。”(注:夾磨是江湖春典,意思是師父教育徒弟)
顧弦望真是不明白為何師父總是要拿威嚴壓著她,與她好好解釋不可以嗎?
當下梗著脖子強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難道我又是忘恩負義之徒嗎?您想鞭徒弟就鞭徒弟,弦望自不會說個不字!”(注:鞭同上,意思是打徒弟,在梨園行很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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