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顧弦望還沒注意,姚錯走在她身後,他本身就是個常年登山的老手,所以顧弦望並沒有額外關注他的情況,直到無意間回了一次頭,她才發現自己師兄居然在以類似於下攀碎石陡坡那樣的姿勢側著往下探步走。
四周太安靜了,沒有人說話,顧弦望不想引得前面注意,便隻用眼神詢問。
也不知姚錯是看見還是沒看見,他眨了眨眼,還是無比專注地在下台階。
好吧,顧弦望之前也沒有同他一起爬過山,也許這就是他個人的獨特方式吧。
自老狗調換了順序後,顧弦望與龍黎之間就隻隔了一個薩拉,加上台階又高,龍黎一舉一動倒是都落入了顧弦望眼裡,她下望,顧弦望也下望,她看岩壁,顧弦望也就跟著看看岩壁,顧弦望覺得這是在借用龍黎敏銳的觀察力,絕對不是學人精之舉。
不過學人精也並非沒有意外收獲,在第三次凝目看向岩壁之時,顧弦望突然發現先前隱約凸顯的土線脈絡,隨著下降越來越清晰,它們是綴連在一起的,像是一根蜿蜒盤旋的根系,根系外又張開無數條分叉,但是什麽樹會有這麽粗的根?
她越看越覺得這個東西不像是植物,甚至還有點熟悉,又走了幾步,方才被另一條斜梯遮擋的部分露了出來,那片岩殼有些地方剝落了,在碎石土屑之中,那被認為是根系分枝的東西顯出一角,白色的,弧形內勾,有點像…有點像一截骨頭。
顧弦望悚然一驚,忙上下將這根長骨脈絡一掃,只見她周身如木桶般的岩壁上,都透著那種骨骼的痕跡,當間最粗的是椎骨,兩側如扇葉脈絡一般的是肋骨,模樣與蛇的骨頭無異,但是有什麽蛇能大到把整個岩腔纏住?
僅僅是粗淺的一瞥,這根’蛇骨‘起碼也有幾十米長,加之肋骨在內,它活著的時候得有多大?這哪裡是蛇,分明是條龍啊。
想到這裡,顧弦望已經無比想要去叫龍黎了,此處的怪異遠超出了常理可以判斷的程度,但是他們都還沒有發現,四周依然闃靜,那時候顧弦望還沒意識到,之前在夯土洞裡的悶熱感已經不見了。
她剛收回目光,腳下突然一歪,好在她反應及時,很快穩住了重心。
奇怪,好像是腳底被什麽凸起來的石塊給蹭崴了一下,從他們下石階到現在,一路雖然陡峭,但走久了也便習慣了,不必每一步都看著腳下,分明前面落腳點都還算平坦,怎麽這一階這麽不規整?
顧弦望正想提醒身後的姚錯,忽然發現下一階的腳感也不對勁,她這才低頭,一看之下當即駭得全身寒毛直立,她腳下的哪裡是不平整的石塊,分明是一張從石頭裡凸出來的臉。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腳下的階條也就比小臂略長,可密密麻麻凸出來了四五張臉,那些臉孔不生五官,而是面具的模樣,有的在哭,有的在怒,有竊喜,有大笑。
顧弦望忍著骨髓裡發出來的微顫,向更下方看去,只見薩拉的腳下,龍黎的腳下,前面每一階的石梯上,密密麻麻都生著臉譜。
但每一個人看起來似乎都神色如常,沒有一個發現,他們的腳步正踩在無數張嬉笑怒罵的臉上。
“師兄……”顧弦望僵著脖子,小聲喚道。
身後無人回應,只能聽見喘息聲,好像很累,那確實是個男人的聲音,顧弦望也是這個時候才發覺,她自己並沒有累到需要粗喘的地步,為什麽師兄會這麽累?
不對勁,這一切都不對勁。
“龍黎!”顧弦望猝然低喝一聲。
她的聲音仿佛是刺破了一層無形的膜,隊伍最前方同時傳來一聲喝罵,那聲音聽來像是查克的動靜。
顧弦望勉強站直了向下望,就見那一頭金毛猛地從老狗背上跳了下來,也不知是神智不清還是因為自己被捆起來的緣故,他看起來憤怒極了,隨著他劇烈的活動,顧弦望覺得腳下的石階就像懸崖上的鏈橋一般跟著一道搖晃起來。
這石階越晃越厲害,左右牽拉的幅度甚至超過了半米,這時薩拉似乎才發現他們快掉下去了,罵道:“查克,你是不是瘋了?快把老狗放開!”
查克嘶吼道:“誰瘋了?你們才瘋了!你們是瞎了嗎?這些眼珠,這麽多眼珠!”
那話音飄遠,顧弦望只聽得呼一聲,緊隨著薩拉的驚罵聲一起,兩道魁梧的人影雙雙栽進了黑暗中。
同時,他們腳下的石階猛然一墜,自頭尾兩端疾速崩裂,裂縫猶如閃電,分秒間便已劈碎了顧弦望唯一的立足之地。
第42章 地宮
那墜落的感覺並不如顧弦望所預料的, 周遭聽不見凌冽的風聲,不似入空,而似入海, 她像是被罩進了玻璃中, 一切聲息都是朦朧的,如磨砂, 恍然間身外似有海浪在湧動,潮濕的鹹味絲絲縷縷的攪纏在空氣裡。
風雨欲來,濃雲碩浪,她正在飄向無名的深海。
突然間,一陣劇烈的拍動聲傳入耳際,顧弦望頭痛欲裂, 皺著眉緩緩睜眼。
黑暗, 眼前昏沉一片, 她想伸手,卻發現自己的雙臂被裹在腰上,整個人渾如隻蠶蛹, 皮膚察覺的觸感很綿密, 竟真有幾分似真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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