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卷在床尾,床單上有些灰白的濕痕,說是痕倒也不準確,更像是某種啫喱狀的東西,有厚度,裡頭夾雜著長條的絮狀物,再仔細些看,便發現那東西似乎是皮屑,皮屑夾雜著碎發。
附近沒有血跡,但依舊能聞見那股與疑塚裡相似的香辛氣。
這不是她身上禁婆骨的味道。
不一樣,完全不同。
地窖裡打鬥痕跡並不明顯,顧弦望退回來,手指撫過木門上的爪痕,痕跡入木三分,像猞猁一般的猛獸抓出來的。
她迅速在腦海裡重構了一番此地可能發生的場景,楊白白徹夜守在地窖外,因為內裡的聲響才開門,接著變異後的楊媽撲了出來,沒有血,楊白白沒有受皮外傷,手機翻落,是這時候給她打的電話麽?
如果是,那麽意外應當才發生不久,他或許還沒出事,楊家最近只有他和老太公兩個人在家——
顧弦望神智頓清,迅速返身奔向主屋。
她的體溫在下降,但幻痛感已逐漸消失,仿佛是觸底反彈,身子難受到了一個程度後卻又開始恢復,很快顧弦望奔到坡腳,迎面卻和葉蟬葉蓁撞見。
她詫異道:“你們怎麽出來了!?”
葉蟬杏眼裡五感交雜,惶恐道:“我…聽見了些動靜,感覺很奇怪,後來,就走近那個大厝裡面。”
“就看到…就看到……”
葉蓁匆匆替她說:“那個大厝裡有人,是個老爺子,年紀挺大了,是不是楊家的人?”
顧弦望呼吸一滯:“是、應該是。他怎麽樣?”
葉蓁皺眉:“死了,胸口破開個大洞,心臟都沒了。”
顧弦望突然覺得下腹一瞬劇痛,她深吸口氣,問兩人:“周邊有什麽別的痕跡麽?黑色的?看到楊白白了沒有?”
葉蟬後怕道:“滿地都是血…黑色的,也有,在老爺子的指甲上,黑稠稠,還有那股味道,以前聞過的,但是沒看到人。”
“沒有楊白白。”她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他會在家嗎?”
“先別管了,你們別再亂走,回車裡——”
她話音未落,屋頂上忽地傳出連串的瓦片翻砸聲,很快,咚咚咚的奔跑聲沿著左側一路飛躥,幾乎隻抬頭的瞬間,一道灰白的影子便從側面的簷脊上猛然躍下,直衝著顧弦望面門而來。
“弦望!”
破風聲先於呼喊而至,顧弦望聞聲之際便已壓著葉家兩人向地上側翻,跟著耳際傳來瓦片砸在身上的悶響,還有金烏焦躁的叫聲。
“啾啾啾!”
再抬頭,便見著她們不遠處四肢著地伏走著一個人。
那人頭髮瘋長,像是雜亂的一篷帚枝,皮膚是灰白色的,表皮皺起,似泡了一夜的水脹發而成,在那些褶皺之下,又有細碎的裂口,好像蛻皮蛻了一半,口子裡溢出來的全是些淡黑色的粘液。
但這張臉的五官勉強還算清晰,正是楊媽的臉。
這副尊容,與顧弦望噩夢裡的禁婆只有三分像,說不出有什麽不同,但所有細節都讓她覺得怪異別扭,她尖利的爪牙,她身上的氣味,她淌出的液體,如果說禁婆更類似於水怪,是一種怪物的話,眼前這個人,反而更像是返祖後的野獸。
便是葉蓁看清這一幕的時候也已控制不住表情,驚罵道:“這到底是特麽的什麽東西?”
倒是葉蟬在見了楊媽以後反而冷靜了,她一直以為自己還在城市裡,城市是不會發生這樣的危險的,但怪物出面,她卻很快將深山的場景與城市再度對調,過往的經驗支撐起她的行動力,她迅速把兩個人拉起來,跟著接住了飛來的鳥爺。
一旁龍黎也拽著個人跳下屋頂,楊白墨手腳軟得幾乎虛脫。
顧弦望一面警惕著楊媽,一面問:“你怎麽在這?”
楊白墨完全亂了方寸:“我…我昨晚回來了。”
“看見楊白白了沒有?”
“看、有,他跑到我家,然後拽著我跑,頂上有個怪物,他就推我,再然後、我就衝出去了,回頭的時候,他、他好像給什麽東西砸了一下。”
這人話都說不利索了。
龍黎松開手,將人推到一旁,隻攥著青銅劍緩慢靠近顧弦望那一側,“楊白白應當還在他的屋裡。”
楊媽呲著牙口流涎水,有些煩躁地抓撓著身上的白皮,一道道爪痕撕下,內裡黢黑緊縮的新肉展現出來。
這當口,突然從群山西面拂來一陣勁風,雨勢同時轉小,金烏極為煩躁地再次振翅飛向屋頂,頭朝著西面仰脖長鳴。
那聲音她們先前從未聽聞過,像是某種悠長的樂音,卻又隱帶著哀愁。
顧弦望發現楊媽這時也緊盯著西面,一時間動作停滯,似是受到某種無形的召喚。
趁楊媽分神,龍黎趕到她身邊,將她擋在身後低聲道:“變異已深,救不回了。”
言下之意,只能就地斬殺。
顧弦望馬上領會,她要動手,那楊白墨和葉蓁便不能在場。
“走,葉蓁,帶著葉蟬往車上走!”她催促推搡著兩人沿著牆根往巷外去。
便是這時,金烏的鳴叫聲歇止,楊媽猛地低下頭,鼻翼輕翕,隻眨眼間竟直奔著顧弦望再度衝來,她先前已做了預備,身邊又有龍黎,並不驚慌,正準備迎擊,卻不料楊媽的腳步竟在中途陡轉,那身子擰得渾不似人,簡直快極,四肢只在地上躥了兩步,便已近到葉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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