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黎,”她斟酌了一下,還是想盡快將先前在楊家後山那段對話說開,“我之前說…關於禁婆骨的事。”
“嗯?”
顧弦望仍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便直盯著她握著方向盤的手,“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我如果變異了,你一定——”
突如其來,車輪下猛地發出滋啦的刺耳急刹聲,裹滿濕泥的輪胎側向打滑,顧弦望被慣性向前扯帶,緊接著又被安全帶壓回靠背,這瞬間一道黑影從側面林子的樹枝上橫躥而過,在她們面前的玻璃上留下了幾枚泥腳印。
龍黎反應很快,打滑同時便穩住了方向盤,車頭僅斜側了一點便停穩下來。
顧弦望反應了一息,發現跑過去的似乎是隻野貓,她很快回頭,看見葉蓁的車也平穩刹停,才問龍黎:“沒事吧?”
龍黎的臉色卻已不見方才的平靜,順著她凌厲的視線,顧弦望再次看回玻璃上的腳印,泥漿被雨水衝化,幾縷淡紅的血色傾斜滑下,很快又被雨刷器抹平。
“出事了,”她單手把住手刹,“坐穩。”
車輛疾速起步,很快轉過最後一道窄彎,顧弦望本想給葉蟬打電話讓他們稍後再上,但手機掏出來,信號格卻完全消失,葉蓁車技不俗,雖是第一次來,卻也幾乎前後腳地跟在她們後面停了車。
楊家古厝外異常安靜,因著下雨,山雞群和野貓均不見蹤跡。
龍黎拿起裹著繭衣的青銅劍,囑咐:“你先在車裡,別下來。”
顧弦望心跳很快,那種不祥的預感愈加明晰:“不行,我與你一起,這裡是楊家,我得去。”
後車的葉蓁葉蟬尚不知異樣,倒是先打著傘拎著牛奶和保健品走了過來。
“哇,楊家原來這麽大啊,這些古厝還挺氣派的嘛。”
葉蓁倒是眼尖,瞧見龍黎手上那條棍狀物,皺眉問:“怎麽了?楊白白不知道我們來?”
顧弦望無暇解釋:“你們先上車,有些意外情況,晚點再同你們解釋。”
她催促兩人往回,又對葉蓁肅聲囑咐:“把車門鎖好,別開窗。”
見勢不對,葉蟬忙說:“那你們先拿著我們的傘。”
雨傘礙事,顧弦望沒接,她抹了把臉上雨水,不及開口,所有人同時聽見不遠處傳來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啊啊啊——”
葉蓁瞬間反應過來,將禮品一扔,打開後備箱道:“我車上備著刀和甩棍,先拿著防身!”
這會功夫,龍黎已經率先衝了出去,她速度太快,眨眼就已經拐過了邊牆。
顧弦望心急如焚,不待挑選,撈了把匕首緊跟著往聲音來處趕去。
快速繞過主屋,豆大的雨點子瓢潑砸下,視線裡水霧朦朧,狹長坡道上只有龍黎一人的影子,她迅速趕近,渾身已經完全澆透了,眼見在斜坡的中段橫亙著一條拖曳血痕,那痕跡從一頭的厝屋門檻上滑出,而後在對面的屋牆腳下消失。
瓦片下瀝著水,龍黎用掌心接取,那水便很快從透明洇出稠紅色。
龍黎抬頭道:“我上去,你先去找楊白白,當心埋伏。”
說完,她兩步蹬踏跟上了房頂。
顧弦望深吸口氣,向坡道頂端看去,她隱約還記得地窖的位置,離她居住的小屋不遠,循著印象裡的窄道,踏過那條靠著林子的溝渠,曾經她在這裡發現了小狗的屍體。
溝渠裡水流湍急,嘩嘩作響,她心如擂鼓,太陽穴頻頻跳痛,過去與現在的畫面反覆交織,一些曾經被遺忘的記憶竟無端浮現出來,高燒一樣的痛疼感從被雨水砸得冰涼發麻的皮膚中回滲,她很清楚這是幻痛,但手掌仍不可抑製地發起抖來。
顧弦望佝了佝腰,大口喘息著平複心緒,但那些畫面仍在衝撞著她的意識,轟鳴的水潮聲將她重新卷入了少年時的雨夜。
她猩紅著眼,蹣跚從床上坐起,那個晚上她沒有鎖門,小狗拱開了門縫,鑽進屋裡,貼著她的鞋。
她沒有看見,於是落腳時踩到了小狗的尾巴,她並無意識,而小狗也已睡沉,意外之下小狗本能地回身叼住了她的腳腕。
它剛換新牙,有些尖利,這一口並不重,但有些刺痛,而那時的刺痛在禁婆骨發作下被放大了無數倍。
僅僅是一個瞬間。
她看見自己拎起小狗的後頸,閃電般地咬斷了它的脖子。
然後她赤腳走到門邊,將屍體丟了出去。
顧弦望一步步踩過草地,余光已見到了那座夢中常見的地窖口,她胸口脹痛,幾乎窒息。
地窖的木門開敞,門外空置著一張行軍床,薄被拖到地面,連個枕頭都沒有,她撐了一下鐵架,朝地窖裡看去,內裡一片混亂,到處是砸碎的空壇,階梯角落裡丟著隻老年手機,屏幕完全砸爛了。
這手機是楊白白的,灰色的塑料外殼,能翻蓋,還能把信號線抽起來,她曾見他用過。
顧弦望頭痛欲裂,啞聲道:“楊白白?”
四下無人應答,她只能警惕周遭,沿著木門走下兩格階梯。
地窖深處擺著張床,褥子墊得很厚,旁置小幾,不鏽鋼杯翻落在床邊,她先掃過兩側的狹角和天花板,確定沒有藏人,這才凝目遠看向那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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