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龍黎溫聲應道:“我不會種菜,但可以學。”
“買不下山頭,還可以租。”
“弦望,我不挑食,種什麽都可以。”
“是嗎……”顧弦望面上的平靜緩慢脆裂,聲音愈發低沉:“龍黎,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她一鼓作氣,飛快地坦白:“在陰渦的時候,我曾一度以為自己支撐不下去了,禁婆骨發作到極致,或許、或許就到那裡,而後師父為了救我重傷,那時林中只有我與三個地仙,我短暫失去了意識,但清醒時地仙已經不見了。”
“先前交手時我與它們差距極大,是不可能在它們手下全身而退的。”
“可我隻受了些皮肉傷,而在金鉤鎮時,那個雷雨夜我也曾失去意識,就和昨夜的楊媽一樣,在夢裡我飛簷走壁,多半也是成了野獸的模樣。”
“我身上的禁婆骨太古怪了,與任何人都不相同,昨夜我與玉子交手,我的五感、力量極有精進,就連愈合都比先前更好更快。”
“我應當是在變異,但這幾夜卻沒有再夢遊失憶。”顧弦望苦笑,“我說得有些亂,龍黎,我想說的是現下我大概可以確定我身上的禁婆骨並不會傳染給旁人,但是它的進程,我無法把握。”
“如果。”她頓了頓,“萬一過後的某日裡我真的失去理智,變成那種…怪物,你——”
她對上龍黎的眼睛,後面的假設難以啟齒,這些話於她而言太過殘忍,但從這裡走出去後,或許她便再沒有合適的時機去交代了。
龍黎在等:“需要我做什麽?”
顧弦望歎息:“我不想死得太過難堪。”
她覺得自己奢求得過分,“也不想…太孤寂。”
龍黎平和地將這句話補足:“你想讓我殺了你,是麽?”
意被點破,顧弦望笑得有些勉強:“我總有預感,你所得的那柄青銅劍,便是施用於此。”
“劍不過是死器,”龍黎的語氣裡分辨不出情緒,“若執劍的人是我,便沒有如果。”
“楊家人不善豁達,或許,我也不善豁達,我也有執念。”
“弦望,我的確善於廝殺。”龍黎輕聲道,“但我更想學習栽種。”
“種花,種菜,養你喜歡的所有動物。我想從頭開始,學習一切。”
“與你一起。”
第167章 落子
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對著龍黎的那副神情, 她已然說不出更殘忍的話了。
回到主屋時,楊白墨正獨自翹著腳在餐桌邊吃飯,見她們兩人露面, 他一口蘿卜乾險些噎著, 順茶水的空檔,他強壓下膈應的神色, 轉而又漫不經心地問:“聽說你們今天要走啊?”
顧弦望覷他一眼:“楊白白在哪?”
灶間裡傳來倒水聲。
楊白墨一抬胳膊肘,往屋裡指:“燒水,這時間天暖和點,這小子得給老太公擦身子。”
說話間,楊白白已經端著滿臉盆的溫水穩步走出來,右手手腕還卡著隻熱水壺, 他動作很利落, 袖子卷到大臂上, 肩上搭著兩條乾淨毛巾,看來這活計乾得已極為嫻熟。
他掃了幾人一眼,大踏步往裡走:“等我一會。”
楊白墨習以為常地喝著稀飯, 等人進屋了, 又喊:“欸阿白,既然她們下午要走, 那中午是不是還得擺一桌啊,你看看冰箱裡還剩些什麽肉, 叫阿紅看著做點好的。”
“不必了。”顧弦望漠然拒絕, 側目問:“這宅院裡姓楊的只有他一個?”
楊白墨莫名其妙:“屁, 這不還有我呢。”半晌反應過來她的言外之意, 又腆著臉補充:“哦,我們楊家就是阿白出息麽, 這小子孝順啊,誰能和他比?”
阿白阿紅,叫著倒像是兩個仆役,她可沒看出這對兄弟哪裡不能對比。
顧弦望沒再理會他,徑自走向老太公的房間,楊白白這會兒正在調水溫,方才燒火額間烘出不少熱汗,給開門的聲響驚了跳,忙趕人:“你進來幹嘛?我這馬上要給老爺子脫衣服了,有事一會再說。”
顧弦望沒讓龍黎進門,自己將房門掩合了,抱臂道:“我也有師父,照料過,沒什麽可忌諱的,一會我們就要走了,有事交代你。”
楊白白哦了聲,低頭搓洗毛巾,還是有些別扭:“要說什麽就趕緊說。”
顧弦望平鋪直敘:“第一,是你媽媽的安排,照現下這個狀況,你不能再單獨留她待在屋裡了,我記得楊家有專門練招子功的地窖,你把人安置在裡面更為合適,若是手頭有攝影機,最好架一台,時刻關注她的變化。餐食可以照舊,但是夜裡額外提供份生肉,一定警惕不要沾到她的血,如果她身上發出氣味,便不要再接觸了。”
“第二,昨夜來暗襲的人應該是玉子,我懷疑她也進行了某種改造,你可以理解為她也變異了,所以身手與在秦嶺時已不可同日而語,並且她手裡有槍,你應當知曉,楊家混了這麽多年江湖,這是在自家地頭,如何自保應當不需要我一個外人再置喙。”
“第三,昨晚龍黎身上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老太公要與我們合作,那眼下我們與你們便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手機保持通暢,有任何事,任何情況,我會聯系你,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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