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夜,縣城的水泥路面上幾乎已經沒有行人和車輛的蹤影,老舊的樓宇下密集停放著各家的摩托車和自行車,四下極為安靜,海潮聲能傳得很遠,顧弦望她們的車輛已經不能再和蔡繼工的大眾並行在同一條路上,只能在拐彎處頻繁駐車等待。
這樣跟蹤很容易丟,於是駕駛員換成了龍黎,她對曾經的基地位置還有些許印象,即便隔著一兩條街仍舊能緩慢地咬上蔡繼工的車。
沿海的泥灘地前是大片的石頭房,順著小道深入,竹嶼港隱約可望,空氣裡的海腥氣愈發的重,連日晴天,家家戶戶都在曬海乾,晾漁網,那股臭魚爛蝦的味道隔著車門都能清晰聞見。
葉蟬作為內陸娃頭一個受不住了,以往她潛水都是選擇在風景宜人的度假海濱,哪有這種氣味,“我…有點兒想吐。”
“忍一忍,”龍黎降下車速,愈發靠近蔡繼工的車,“快到了。”
開上緩坡,她們的位置已經在臨港一座矮山頭的半山腰上,周遭幾乎沒有民宅了,一路熄滅大燈緩慢跟隨,龍黎覺得,她要找到的地方很近了,基地即便廢棄外部的監控系統必定也還在運行,要提前一步將蔡繼工攔下來。
“坐穩。”她低聲警告,隨即轟馳油門,嗚嗚的引擎躁動猛然在深夜山道間炸開,略凹的車頭向上微抬,而後風馳電掣地追趕上前頭還未反應過來的勻速車燈。
一切都很快,隨著滋啦點刹的刺響,幾人就見那手刹和檔把在龍黎手中飛快上下,車屁股劇烈甩尾,同時雙側燦白大燈在大眾的側前方反向照亮,近距離的照射讓蔡繼工頓時眯了眼。
這到底是從哪漂移來的車?!
下意識的,他狠狠踩下刹車,人還在安全帶裡前後晃蕩的功夫,主駕車窗就已經傳來了砸玻璃的巨響。
蔡繼工到底還是一介文人,哪裡經歷過這種場面,頓覺腦瓜子嗡嗡響,有點慌得愣了神,眼睜睜看著玻璃被砸碎,然後一個女人伸進胳膊,反手摁開了車鎖,拉開門,解開安全帶,直接把他拖了出來。
尾椎骨狠狠摔在水泥路面上,蔡繼工慌張地撐起半截身子,“你、你們要——”
幹什麽三個字沒能出口,龍黎單手拽住他的衣領,照著側臉便是砰砰兩拳。
這兩拳她收了手勁,但對於一般人仍舊不可承受,蔡繼工的眼鏡被砸得歪架在嘴唇上,鼻梁唇角全是血,眼底霎時就紅了,人也跟著懵了。
“別、別打…我配合,都配合,我有錢,在、在車裡,錢包,錢包在車裡!”
他甚至沒認出來這個穿著旗袍戴著口罩的女人在酒會上同樣現過身。
葉蟬默默地縮到了顧弦望身後,顧弦望也從沒見過龍黎如此凌厲地審訊過人。
但現在貿然開口會泄了那股勁,她沉默地聽龍黎開口問:“基地的秘鑰是多少?”
蔡繼工一愣。
晃神瞬間,又是一拳,正砸在他左眼眶上。
眼鏡震落地面,斷成了三截。
“別讓我問第二次。”
蔡繼工哆嗦起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龍黎沒做表情,隻右腿向地一跺,一柄純白的陶瓷短刃便順腳踝滑下,她俯身撈在掌中,抓住蔡繼工的手一楔一撬,血淋淋的指甲蓋瞬間便翻落在他的褲襠上,延後兩秒鍾,那撕心裂肺的喊聲才從沾血的嘴唇裡吼出來。
龍黎扼住他的咽喉,森森地問:“你還有九枚指甲,然後,我會割斷你的喉嚨。”
“你害怕麥克·海克斯報復,但是,也需得有命等到那一刻。”
蔡繼工瞪大了眼,兩腿在地面上滑蹭兩下,跟著一股騷味隨著布料濕透的水跡一塊兒傳了出來。
“呃——我、我配合,我配合。”
葉蟬原本對這人背叛考古業的滿腔怒火,都在龍姐姐這一通令人震驚的操作下化為灰煙,她好像到今晚才真正認識到,什麽叫做黑道組織。
龍黎提起蔡繼工的後領,刀尖抵在他的後心上,“別耍花樣,你應該清楚他們此刻已經飛離福建了。”
蔡繼工踉踉蹌蹌地走,捏著傷手不時向後瞟看:“你…到底是誰?”
龍黎默不作聲,但她特意戴了口罩,顧弦望猜測蔡繼工很可能見過她的臉,於是便問:“蔡繼工,你還記得劉若谷教授麽?”
蔡繼工果然嚇了一跳,“你們是劉教授的人?不可能…不可能啊,劉教授不是在北京的時候就已經——”
“已經什麽?”
他嘶聲嘀咕:“因為意外去世了啊。”
意外?這一點在資料上並沒有記載,顧弦望略一思忖,轉而道:“82年西沙考古,是你和麥克·海克斯通風報信的?”
“我——”他想反駁,但現在這個情勢,反駁已經沒有意義了,“就算是吧。”
葉蟬怒火又起:“你要臉嗎?你有沒有底線啊?他們是什麽人,你是什麽人?你也配當考古人嗎?就為了那麽點錢,你、你下賤!”
“你懂個屁!”似被戳中心事,蔡繼工一反怯態,狠狠回頭瞪了一眼,“乳臭未乾的崽子,有什麽資格評價我?”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