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中她余光裡瞥見橫波一抹,猝亮的刀鋒貼著腳底擦過,葉蟬鼓著腮幫子,眼睛瞪得血紅,拚命似的朝前亂揮,她明顯是下不了死手,隻能靠著虛張聲勢逼退葉森,緊箍的勁道一松,她抬肩在顧弦望腳下狠狠上頂,猛地把人送出水面。
久違的氧氣終於入肺,顧弦望狼狽嗆水,身前水波錯雜,無數活屍爭相遊來。
她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掛到了脖子上,下意識摸了把,觸手是浸透的布料,似個香囊。
顧弦望怔了神,聽見葉蟬飛快地說:“這是先前你落下的護身符,有用的,戴在身上那幫活屍都害怕。”
岩腔之內滿目是亂閃的白光,槍聲轟鳴如雷電,布囊上陳年乾涸的血跡融化在湖水中,絲絲縷縷,交纏著散去,帶著股她所熟悉的冷香,如佛堂裡燒化的檀。
化開的血水的確有效,但也引發了更大的騷亂,水下成群的活屍被異香擾動,瘋了樣的躥上水面,湖水之上簡直炸翻了鍋,所謂狗急也能跳牆,葉蟬完全沒料到這護身符泡水之後竟有這麽大的殺傷力。
倉促間,她從人隙裡瞥見岸上一道熟悉的人影,那孩子估計也是嚇傻了,不好好在洞裡待著,瞎特麽跑出來裹什麽亂呐!
咦,等等,對啊,丫手裡不還有重武器嘛!
易招扒了套相對完整的防護服穿上,顫顫巍巍左閃右躲地搜尋著英國人的影子,突然聽到湖心裡一聲大喝:“喂!那小孩兒!”
她一愣,就見先前見過的哭鼻子泥人正瘋狂打水朝她招手:“把噴火槍扔過來!”
扔!?開什麽玩笑!這是她唯一用來活命的家夥事兒了!
叫聲剛落,邊上那些趴在地上的保鏢緊跟著爬了起來,易招不知道那是些才被轉化的活屍,還以為就是聲音把怪物喚醒,原本在湖水裡的怪物也開始往岸邊撲騰,這瞬間她幾乎嚇瘋了,不管不顧,直接將噴火槍掰到最大火力,猛地撳動扳機——
大團火舌狂湧而出,橙紅的火光燒得她渾身發燙,易招根本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麽大勁,腦袋裡一片空白,火焰潑成弧線,而後照著人頭最密集的地方噴了過去。
葉蟬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臥槽,什麽叫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火噴的,等等,丫怎麽照著她們來了!
她趕緊扯開嗓子大喊:“還是活人的快潛水!”
水面上不單是人血,還有活屍血,那玩意兒易燃得要命,轟的一下,簡直烈火烹油,葉蟬拽著顧弦望就往水下狂潛,這片湖她來過幾十回了,回回看著水下都清澈,但一石頭打下去根本落不到底,她不敢潛得太深,隻能往湖心島遊。
就這會兒功夫,她猛地見著一道堪比菲爾普斯的矯健身影搶在她們前面飛竄上島,再一定睛,那居然是她爺。
二人趕緊露頭,結果腦袋剛出水面,便是噠噠噠一梭子子彈迎面掃來,先前跟著登島的幾個保鏢正守在岸上,甭管上來的是活屍還是活人,通通無差別帶走。
這些活下來的人也真是瘋了,葉蟬憋氣聽了會,上頭彈音似亂,她悄咪咪露出倆眼,便見著具歪倒的屍體半撲出岸來,槍頭正對著她的臉,鐵還是熱的。
葉蟬拽著槍管子直接繳了械,翻身一搭手,將顧弦望也拖了起來。
湖心島岸邊橫屍一片,剛才她們分明見著英國佬還在古寨門外不知磨蹭些什麽,現在那幢陰森森的寨樓卻已經門戶大開了,葉森不在這裡,多半是追了進去,葉蟬抱著槍,短暫的躺平長喘兩口氣。
顧弦望躺在她身邊,好像此刻才由長久的怔愣中回過神。
她窸窸窣窣的打開布囊,抽出那張泡爛的作業紙,這東西在別人那保存了二十年,上山下海都不見破損分毫,如今才歸還到她手中多久,便已成了這副慘相。
薄薄的一張紙,上面還能認出的字跡不多了,一個願字,一個神字,一個殺字。
普魯斯特效應說,隻要聞到曾經聞過的氣味,就會開啟當時的記憶。
顧弦望隻覺得胸口的疤痕灼如火炙,好似那柄插入身體的冷鋒,此刻才從她的心魂中拔除,時間在劇痛裡翻頁,刻舟求劍的雨,終於落在了提筆的那天。
原來她遺忘了許多次。
原來她們在未曾記憶的流年中,就已經拯救過彼此。
“葉蟬。”她突然開口,好像午後的某次閑聊,“你許過願麽?”
“啊?”葉蟬翻身坐起,端槍警惕起漸近的人影,“那肯定許過啊。”
“你說,人在絕境時還可以向神明許願,”顧弦望嗅聞著布囊上殘留的血氣,輕聲問:“那神在絕境時,她該怎麽辦呢?”
葉蟬愣了一下,扭頭看向顧弦望,抑聲道:“顧姐姐,我不是不想救龍姐姐。”
“當初咱們逃到盜洞口,鳥爺也不肯走,後來…我跟著它回去找過了。”
“我真的仔仔細細,一寸一寸找過了!我們出來的那個地方,沒有門了啊!”
第225章 歸墟
葉蟬本以為她說出這句話會給顧弦望難以承受的打擊, 那種絕望是可以想見的,所以她百般糾結,寧可閉口不談那個名字, 即便她怨恨自己也不要緊, 如果能夠遺忘,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裡人總有法子緩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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