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剛落,坡下拐角處猝然躥出幾道煙火,小呲花,這是定位用的,這種情況,要麽是他們抓到了人,要麽是他們馬上就要被人抓了。
顧弦望額間都是汗,周遭全是黏膩膩的身體,顧不得許多,她用上了些力氣,埋頭循著龍黎的背影使勁往下擠。
這當口,迎面一個喇嘛不偏不倚正撞在她身上,不算高大的身形卻完全擋住了她的路。
“勞駕,借過一下!”她語氣有些煩躁。
那人頓了下,很快讓開路,卻不等她往下走,又隱蔽地探手抓住了她的手肘,緊接著塞了團紙到她手中。
一張經紙。
顧弦望心中一緊,再抬頭,那喇嘛已經逆著人潮往上走了,片刻間就消失在人海裡。
她慌忙展開那張經紙,上面畫著一條路線,地點應該還是這座寺廟,路線異常曲折,但屋房標注得很清楚,下方只有一行小字:自己來。g
是顧瑾年!
見鬼,那個喇嘛是顧瑾年!
不由她斟酌,顧弦望再次向坡下掃去,但這次她沒有看見龍黎,卻在兩座白房子的拐角處,同時看見了熟臉。
兩支三五人的隊伍從不同方向正向著曬佛台上奔來,薩拉和白蘞就衝在最前頭,她看見在穿進人堆前薩拉手指著方才煙火的方向,那隊伍中立刻便有兩人分流而去。
不能讓顧瑾年再落在她們手裡。
顧弦望心一橫,拉上騎行面罩,當即矮身沿著邊緣往小道裡鑽。
順路線圖指引,她很快擺脫人潮,橫穿蘇古沁殿門前,順道而上,這裡有個窄門,內裡是條小徑,而後是洞科爾殿,繞過去,阿會獨宮在右面,再往裡鑽,邊上就是喇嘛居住的房舍。
到處都是相似的白房子,三百畝的五當召猶如迷宮,她一刻也不敢耽擱,不斷跟著路線圖校準方向,不知過去多久,她終於抵達路線圖的盡頭。
這裡像是法庭,她記得五當召裡的確設有監獄和法庭,甚至還有自己的武裝,左右無人,但她敏銳地聽見腳步聲。
顧弦望躥進樹叢裡,躲過兩名穿著僧衣的喇嘛,再次確定沒有被跟蹤,她迅速閃身鑽進了刻意留下一條門縫中。
光線驟暗,四面牆繪森嚴,她踮足而入,呼吸放得極輕。
正面乍看無人,但碩大的木柱足以遮擋一個人的身影。
她環視周遭,低聲開口道:“顧瑾年?”
第184章 循蹤
無人回應。
顧弦望略微彎腰, 手向腰後摸去,她用皮帶在這裡夾了把匕首,很鋒利。
三秒、五秒, 她謹慎地繞過前兩根朱紅色的木柱, 視線中沒有人,甚至沒有影子。
奇怪。
突然, 身後傳出哢啦一聲,當即心頭便是兩下猛跳——她刻意沒有反扣門閂,就是為了留下快速逃離的路徑。
迅速回身,那身著喇嘛服的人便站在她身後不遠。
這人低著頭,只能看見鷹嘴似的黃色僧帽,個頭在北方算不得高, 身形不壯, 甚至有些單薄, 那雙露出的手面上很是粗糙,乾白色的紋路尤其明顯。
他問:“你是自己來的嗎?”
口音有些模糊,乍聽起來與內蒙的人有五分相像。
顧弦望說:“你不是已經確認過了嗎?沒人跟著我。”
那人這才快步走近, 到顧弦望面前時抬起了頭。
看清的瞬間顧弦望眼裡閃過絲訝色, 這張臉對於她而言完全陌生,他左半張臉上從唇角一直到鼻梁亙著條刀疤, 愈合得不好,後生的肉茬極不規整, 顯得非常猙獰, 皮膚上布滿曬斑, 乾黑乾黑的, 唯獨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即便在晦暗的內室裡也透著水亮的光。
那種被草原戈壁吹曬出的粗糲感削減了他的書生氣, 比起當初那張西沙照片裡的樣子,這個人老得厲害。
但除去陌生感,顧弦望心裡另有一種更為奇異的感覺,就在他們目光相對的刹那,她腦海中便有個篤定的聲音說,他就是顧瑾年。
是她的親生父親。
“好,”他說話有些急促,但聽來卻很沉穩,“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想抓我的人太多了。”
他甚至沒有寒暄,沒有確認她的身份,“說實話,這件事裡我最不想牽扯的人就是你。”
顧弦望盯著他的嘴一張一合,腦子裡如同海渦渾卷,她深吸兩口氣,回憶自己事先準備好的問題,“把那張地圖送回楊家的人是你嗎?地圖是不是真的?內蒙有什麽?你到底知道多少?”
“還有——楊柳究竟是怎麽死的?”
她無法放慢速度,只能連珠炮一樣往外倒。
窗外有人影跑過,顧瑾年將她拉到了死角裡,他離得很近,身上有一股佛香的味道,這個人是愛乾淨的,即便粗糙,臉上的胡子也刮得很乾淨,他手指上有乾裂的口子,但指甲縫沒有黑泥。
“我現在沒有時間回答你所有問題,望兒,我希望你仔細聽我說。”
“當年在西沙考古,那是所有事情的開始,我知道你恨我丟下你,但我沒有別的辦法,如果當初我知道這個局會這麽複雜,水會那麽深,我絕對不會堅持繼續下去,我不該帶著你媽媽一起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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