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顧弦望第一次親眼看見活佛生得什麽模樣,盡管人群擁擠,天氣仍舊燥熱,顧瑾年也未見蹤跡,但在陌生的誦經聲裡,人很奇怪的能感受到一種平靜,這種平靜讓她想起在陰渦裡曾聽過的那種歌謠聲。
她轉過臉問:“龍黎,你以前有沒有見過曬佛節?”
龍黎始終在警惕周遭,聞言瞥了眼紅衣黃帽的喇嘛隊伍盡頭,那張卷起來的十幾米長的唐卡看起來甚為壯觀,“沒有,這應當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進藏傳佛教的寺廟。”
有記憶以來。
顧弦望心裡被扎了一下,伸手牽住她,“我們往高處走走吧。”
“太顯眼了,”龍黎頓了頓,看著她的側臉突然又改了主意,“好。”
人太多了,想要在陌生的人海裡撈出一個陌生的人,簡直像在海水裡撈出顆看不見的藻,她知道顧弦望的意思,她不想浪費這個瞬間。
龍黎輕聲道:“早知道,應在山口買一把香。”
顧弦望拉著她穿行而上,誦經聲越來越清晰,鮮豔的寶傘與勝利幢在前頭輕輕搖晃,她們擠到人潮的邊緣,這裡的視野更好。
“買香做什麽?”
“觀佛祈福,焚香頌願,既來了,弦望便只看看?”
顧弦望笑了笑,“我不許願,你想許麽?”
她轉過頭,拉下自己的面罩,附耳同龍黎說:“心誠則靈,你要是有願望,在這裡說也是一樣,我也想聽。”
龍黎微一挑眉,伸手把她的面罩往上拉了拉,遮住嘴,左右掃看後說:“組織的人,有不少練過唇語。”
人群裡的確有些外國面孔,但他們想盯人,在這裡躲也是躲不開的,她露面,只是為了引顧瑾年。
“組織的人若露面,自有對付的方法,現在只有你我,你別打岔,說說有什麽願望,興許不需勞動佛祖。”
龍黎笑問:“怎麽,有人想代為行願?”
“沒有人,有我。”顧弦望說,“你說說看。”
龍黎攏著她往上走,而送唐卡的喇嘛隊伍已經抵達了曬佛台,眼見著那巨大的唐卡沿著斜坡石台緩緩翻展開,五彩繽紛的佛教繡像隨著黃布拉起而徐徐呈現。
壯觀,而震撼。
她仰視著那張碩大唐卡,輕聲說:“或許我的願望,只能祈求神佛來佑。”
龍黎沒有自己的願望,她的願望,便是希望顧弦望曾寫在木牌上的心願,能抵達神佛所在之地,所以她有些後悔,沒有買上那一把香。
而顧弦望的願望,或許只有神佛才能為她而圓了吧。
看著龍黎的神情,顧弦望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她有種直覺,她的追問,更多是為了印證那種直覺。
而龍黎遮掩過去了。
香客們不斷湧上曬佛台下的平地,佛香味異常濃鬱。
到處都是喃喃的祈願聲。
她忽地說:“曬佛日——你看,連佛祖也是需要曬曬太陽的。”
“這麽多願望,這麽多聲音,如果我是佛祖,也一定會很困擾。”
“我不想許願,”顧弦望垂眸,“倘若世上真的有神明,那或許,也真的有神明的使者,我想見見,若見不到,我希望她快樂,希望她一切都好。”
龍黎驀地一怔。
突然,兩人同時被邊上人撞了一下,回頭,便發現山坡下的人群似乎有些異動,有不少紅衣喇嘛正從山道裡拐出來,順著人潮往上湧。
是出什麽事了麽?
很快在隊伍的尾端又傳出幾聲摔炮的炸響,啪啪啪——
那是她們事先定好的暗號,摔炮意味著發現了可疑人員。
但人頭攢動間即便在高處她們也很難看清到底是葉蓁還是葉蟬丟下的信號,兩人撥開香客,逆流往下疾走。
五當召內本就有四個扎倉,寺院內求學的喇嘛很多,這當口忽然跑上來許多人,不明就裡的香客有些茫然,紛紛四下張望,這種你來我去的擁擠又引發新的騷動,好像在魚群裡扔下一塊石頭,水花瞬間將魚群炸得埋頭亂竄。
顧弦望猛地聽見有人高喊:“起火啦!——”
“起火?”
“哪兒著火了?”
“快快快,往下走!”
“別擠啦,著火了還瞎特麽擠!”
聽得懂的聽不懂的方言迅速蔓延,遠處的白房子外幾縷灰煙嫋繞而起,緊跟著在曬佛台下的樹林子裡也升起了一道煙氣。
沒人看見火光,但大火已經在人心裡燒開了。
顧弦望緊攥著龍黎的手被數個人前後衝撞,很快她左右便擠滿了穿花式便服的普通遊客,神色各異的臉孔晃在眼前,不多時就連龍黎的後腦杓都快看不見了。
這種騷動決計不正常,人為的可能性極大。
但顧瑾年還未露面,不論是組織和走鼠應當都沒有理由先把局面攪渾才是。
她現在不能和龍黎分開走,但葉蓁和葉蟬兩人都沒什麽武力,萬一真落在組織手裡,那又是更大的麻煩。
“弦望!”龍黎已經被衝到五六米開外。
顧弦望咬咬牙,“你先往下走,我跟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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