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弦望悚然一驚,腦中霎時濾了遍所有可能,這個時間點會站在林子裡觀察她們的不可能是楊家的人,只能是外人,楊家雖然沒落,但在進山這條路上早年也設下不少禁製,外人想要悄無聲息地摸上來,最大可能便是今日跟著她們的車一道進山。
跟著她們的會是誰?組織?走鼠?那個在蘇州監視的人?還是…龍家人?
龍黎輕聲道:“先不要打草驚蛇,且看對方先手。”
“那屋裡……”
“我們正常去查。”說著,她掀被坐起,注意力已完全放在屋內。
二人輕身下床,顧弦望刻意在路過窗戶時點亮了手機屏幕,時間正是夜裡十二點整,她眼在屏幕上,感知卻已漫了出去,冷光映照側臉,隱隱約約,她果然也感覺到一絲令人不適的探察感。
她很快又摁滅了手機。
她們房間的木門是內開型,龍黎無聲的拉開條縫隙,楊家人慣於夜視,所以整間古厝內沒有安置夜燈,房門正對著天井,一眼能貫通進開敞的正廳,朱紅色的牆磚加上深褐色的木柱在夜色中尤其晦暗,空蕩的老屋也莫名令人感覺逼仄,但那天井的存在又像是在地洞裡開了個天窗,這種製式讓住慣了現代公寓的人很沒有安全感,好像有什麽東西能順著頭頂的瓦脊從屋外遊走探入一般。
龍黎探出小半身子,順著天井裡投下的幾縷月色,斜向側面看去,她們隔壁的那間屋現下很是安靜,四下無人,只有老式的座鍾哢噠哢噠的搖響。
開門後方才隱約的響動反而不見了,好似錯覺,顧弦望這個角度看不清對門的具體情況,龍黎回頭比了個噓的手勢,用口型說:“對門的房門,也開了一條縫。”
對稱的屋房,相似的門縫,顧弦望只聽著便起了身雞皮疙瘩,仿佛對面的房間裡也藏著兩個人,此刻正順著那條門縫露出眼睛,打量著這一側的動靜。
她咽了口唾沫,正想說話,一道更明顯的‘吱——吖——’聲猛地從灶間裡傳出來。
瞬間,龍黎拉開房門,人已經矮身衝了出去,順著磚踏向前,灶間就在她們房間同側的正前方,這種側面的二廂房也叫做櫸頭,門是正對著天井的,慣常開敞,進出只有這一處。
二人不想貿然驚動灶間裡的東西,便隱身在門沿處向內窺看,迎目先是抵牆的冰箱,而後是老式的土灶台,床邊掛著兩條臘肉,閂鎖還是扣死的,沒有人動過窗戶,但再向深裡看,卻也沒有人。
只有一隻黑白花的貓窩在牆角,它腳邊還丟著小塊咬下來的臘肉。
難道是她們草木皆兵了?
顧弦望下意識回身去看楊母房間的那條門縫,從這個角度再看,那門縫裡並不見什麽眼睛,好像只是隨手關門沒有合攏,偶然間敞開的縫。
隨著意識松懈半分,她腳步在冷磚上擦出微響,這瞬間後背的寒毛忽地炸起,那種古怪的感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對勁,非常不對勁,她見過野貓偷食,凡是進了嘴的東西,它們哪裡肯吐,除非——她立時轉身,順著龍黎的目光一道仰頭,三道目光在黑暗中互相碰撞,耳際登時傳來聲狸貓警告的戾嘯。
第161章 混亂
古厝的屋梁以鬥棋的形製建造, 頂頭的木梁層層壓壘,空間很大,楊母此刻就像是隻蜥蜴般倒掛在一條橫梁上。
她嘴裡叼著塊剛從冰箱裡偷出來的裡脊肉, 生肉凍得結結實實, 冰坨子一樣,眼見著上頭印著幾處撕咬的缺口, 顧弦望這一凝目便將她整張浮腫慘白的臉看得分明,那模樣與她夢境中在船艙裡見到的禁婆已有五六分相像。
此時牆角的貓炸起滿背的黑白毛,尾巴高高豎起,一口尖牙向虛空哈了兩聲,猛地從她們腳邊飛躥而出。
龍黎直身堵在門前,密閉的灶間裡彌漫著股蔥薑的氣味, 隱隱還有絲肉腥, 木梁上的楊母已經看見了她們兩個的身影, 但仍舊隻叼著那口肉動也不動地盯著兩人,兩廂沉默間,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片刻, 她輕緩地抬起手, 向前緩慢地挪動了一步,就好像變色龍在枝丫上無聲地靠近獵物, 龍黎緊跟著也向內踏了一步。
粱高四米,周遭沒有攀援的地方, 想要捉到楊母並不容易, 顧弦望快速環視一圈, 在角落裡發現了一條竹竿, 這東西應當是掃粱用的,頂頭捆著隻雞毛撣子, 她舔舔嘴唇,不動聲色地往那頭挪步。
兩條交疊的影子向異側分開,天井中的一抹亮色擠進磚地,便是這個當口,梁上的人影陡然蹬躍而下,四肢舒展得像是貓科動物,動作快極,根本不見半點方才的遲緩。
她兩隻手掌在地面上一撐,跟著便想從兩人中的間隙裡躥出去,好在龍黎反應及時,回身直攥住她的左腳腳踝,以她的力道扯回個婦人本該輕松,但這一拽,竟見著半個身子都被慣性帶了出去,再等施力時那來回的拉扯便耽擱了扣鎖最好的時機,龍黎的手掌在她皮膚上這麽一滑,隻拽下了她腳下的布鞋。
二人對視一眼,顧弦望抓著那根竹竿就往外追,剛踏進天井,就見楊母已經順著木柱子爬上了瓦頂,她就蹲踞在蟠龍的脊吻邊上,也不逃,只是向四周嗅了嗅,神色透著些迷離,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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