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弦望彎著腰,兩指拈著她的背心一角撩了起來,她背心上的血跡已經幹了,因為浸潤了太多,觸手發硬,稍一折疊就會掉血渣子,但好在內裡的紗布也是乾燥的,說明遠離陰渦之後,她的自愈力已經起效了,這是唯一的好消息,也令她終於放下些心。
“嗯,我下車時山道兩側就已經起了霧氣,那時候能見度便很低了。”她直起身,又環視了一圈,“你也覺得昨晚我看到的一切是因為受到霧蜃的影響麽?”
龍黎突然俯身過去,自地上的醫療包裡取出酒精瓶洗了把手,她那背心大片乾硬,顧弦望雖然放了手,卻還保持著上卷半撩的樣子,露出一整圈的繃帶和勁瘦的腹肌,她肌線上沾染著小片滑蹭留下的淡淡血痕,指尖又縈繞著嗆人的烈酒氣味,逼近時好似要將顧弦望抵入玻璃門內似的,太近了,她整個人頓時一僵,晃神間手裡的鑷子和酒精棉就易了主。
龍黎半側首,長發尾飄垂在顧弦望僵平的手臂上,她目光隻凝在顧弦望肩膀的傷口處,好似一心不亂。
方才也沒顧上給再度掙裂的肩傷敷點麻藥,現在被她那麽一摁,疼得人直發顫。
這家夥,扮醫生也就罷了,怎得下手那麽狠?
憤憤不平地覷上一眼,龍黎清風過山崗似的又把她的目光給推了回來,淡笑:“不是說,可以再重一點麽?”
“不要拿你自己的身體去做報復任何人的籌碼,”龍黎正色起來,溫篤地在顧弦望耳邊輕聲說,“弦望,你看起來不大好,這些事…本就不是你的錯,放松些,好麽?”
莫名的,一股電流從脊骨直上直下的飛竄,激得顧弦望下意識退避兩步,忙說:“你——你不要轉移話題,自己一聲不吭地偷跑,還沒審你呢。”
龍黎一本正經:“你將我從陰渦裡救出來,自是當由你審。弦望,我欠你的,是越來越多了。”
誰要你欠了,她心裡悶道,嘴上卻顧左右而言他:“等安頓下來,處理了你的傷,自然是要審的。不論你來這裡報的是什麽目的,做的又是哪筆交易,既然是我將你從陰渦裡救出來,你眼下這條性命,便有一半算是我的。”
“你若是再偷跑……”她瞥了龍黎一眼,“總之,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尋得師父他們的位置。”
“欸。”大老遠,楊白白踢踏著走過來,他把消毒水還進醫療包裡,手虛無地比劃了一下 “那家夥的事,謝了啊。”
“欠你一回。”
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誰都上趕著來欠她一回?
“你把它帶出來,就任由它走了?”
楊家的擬山獸絕技,學的便是與獨一門的山獸相近的行為模式,語言動作,再輔借獨特的獸哨,從而取得山獸的信任,在特殊情況下喚其助力,想要把這門絕技學精只有兩個竅門,第一不可貪多,專注一類是為最佳,第二一定要深入,凡能被擬的山獸大多都是群居性的動物,獨行如猞猁、豹子一類,便是學得再精,能喚來助力的機會也很渺茫,像楊白白選擇猿猴可說是最好的,為此他打小就鑽山林,泡在山獸堆裡混大。
楊白白聳聳肩:“人有人道,獸有獸道,沒什麽可強求的,這就挺好。”
說著,忽然脫下手套,這還是顧弦望與他重遇以來頭回見他的手,這雙手不似成人的手,骨節分明,細膩至極,好似是日日抹脂保養出來的,上頭但凡添一線小小劃傷都令人覺得是暴殄天物。
他兩指在那玻璃門上一擦,撚了撚指腹上的灰沫,兀自冷笑聲,“熒燭火,你既然拿到了,那我願賭服輸,你要我做什麽,說吧。”
來得正好,顧弦望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好說,你同我來一下。”
…
撇下龍黎和葉蟬,兩人一直走到公路對頭,楊白白覷著她那樣子,突然說:“欸,你不會是要我跳崖吧?”
“……我沒那麽無聊。”足夠遠了,顧弦望止步,正色道:“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答我。”
楊白白:“?”
顧弦望盯著他:“禁婆骨,到底是什麽?”
聽聞這三個字,他的瞳孔緊縮起來,“你怎麽會知道禁婆骨?”
“你師父告訴你了?”楊白白從開始的訝然轉為深思,他皺著眉思索良久,又覺得不可能:“不應該啊。”
顧弦望太陽穴一跳,心想果然,師父早就知道這件事。
“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如數告訴我便是了,你堂堂男子漢,總不會食言毀約罷?”
楊白白嘖了聲,有點左右為難,糾結了半天才說:“以前的事是我們做得太過分了,我也沒想到隔了這麽久你竟然會想起來。”
顧弦望一怔,沒料到會是這個開頭,又聽他說:“但是你媽和楊家的恩怨——嘖,你媽當年死得那麽蹊蹺,你送回來的時候又是那樣,我們楊家一直閉塞,又經過龍家那事的打擊,那年頭本來就很敏感。”
顧弦望皺眉道:“這和我問的問題有什麽關系?”
楊白白莫名顯得很尷尬,不安地抓了抓脖頸,“說實話我們不理解家主為什麽會同意接受你,允許你參課,甚至允許你一個外姓人進入祠堂參與重要的家族會議。所以——所以那次會議我們幾個人就偷聽了牆根,隱約聽到裡面的大人在討論禁婆骨的事,那時候其實我們聽得很模糊,只是知道禁婆骨好像是從穴中帶出來的惡咒猛毒,就和那屍毒一樣嘛,然後楊白墨就說,你之所以被帶進祠堂,肯定是因為你有禁婆骨,所以你把你爸媽都克死了,現在還要來害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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