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房間裡雖然不住人,但日常保潔是照舊的,桌椅床櫥一眼看去不見落灰,被枕疊放得整整齊齊,所有都照著媽媽以前的喜好,顧弦望揉了揉眉心,終於沒那麽提心吊膽,可注意力剛回到身邊,她鼻翼輕翕,驀地,竟又聞見了那股濃鬱的異香氣。
她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四下嗅尋,那股香氣並非是始終濃鬱,而是若有似無,好像是…好像是活在空氣之中,肆意張弛遊走著。
可這屋子已經兩天沒有住過人了,即便是從媽媽身上染來的氣味,怎可能比她的血氣更濃?
難道...是有什麽東西放在這屋子裡麽?
顧弦望疾步走到櫥櫃旁,用備用鑰匙開了鎖,櫥門挨個打開,上層放著自用被枕的套子,中層是四季衣櫃,下層是貼身用品,最側面放著一隻老式的貼皮手提箱,那是爸爸家裡上一輩留下的老物件,算是當年彩禮的一部分,以前媽媽一直用來裝自己的金銀細軟,還有重要的證件。
這手提箱單獨有鎖,鑰匙她就放在床頭櫃的第三格,夾在她每次來都會看的那本書裡,當作書簽。
床上床下,櫥櫃內外,現在除了這隻手提箱,能放東西的地方她都找了個遍。
沒有異常,一樣新物件都沒添,也是,從媽媽醒過來到今天也不過是一周左右,她誰也不曾知會過,除了她,也不會有任何人來探望。
只剩這一處。
顧弦望取了鑰匙,圖個安心吧,她這麽想。
哢噠,老式的鎖扣跳動,以往塞得滿滿當當的箱蓋這回倒沒有鼓起來,她有些好奇地掀開,正映眼的卻是一張紙條。
那紙條應該是從療養院專用的便簽本上撕的,左上角印著logo,中間只有一排小字——那字寫得很端正,是標準的印刷體,和剛收到那份郵件上的字跡全然相同,捺的尾巴刻意拖長,在字末落下一點,就像是個獨特的簽名。
紙條上寫著:你想找的東西在郵件裡。
顧弦望一瞬間汗毛直立,下意識回身四顧,窗外分明是豔陽高照,她卻猶如置身冰窖,這裡是封閉的療養院,沒有專門的出入卡和登記根本不能進門,每一條走廊上都安裝了監控,所有廊道都封著防摔的鐵欄,即便有人能混進來、進了這扇門,但是怎麽可能會知道這枚鑰匙放在哪裡?
沒有人知道,除了她,甚至連她媽媽都不知道,這是在她昏迷以後自己才放置的,這本大部頭即便打掃時有人會碰,僅是搬動也不可能掉出鑰匙來,那個人究竟是怎麽做到將這張紙毫無痕跡地放進手提箱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個人知道她要來,甚至知道她幾點會來,從醫院,到療養院,然後她會打開這隻手提箱,每一步,都被提前預判了。
拈著那張便簽紙,顧弦望的呼吸輕得幾乎要聽不見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被監視了,是從她走出天津的院門開始麽?
不,還更早,在貴州之前,在京城、還是……
這一瞬間,她倏地明白了龍黎的感受,那種置身於他人羅網之下,難以掙脫而又身不由己的恐懼感。
她用指甲掐住虎口,感受著壓迫的銳痛一點點放大,然後冷靜下來。
要冷靜,她在發帖的時候就該知道這一切都存在著風險,不論躲在暗處的那個人是誰,目的是什麽,一切的裝神弄鬼,只是為了引誘她繼續查下去。
由她查下去,為什麽?
她有什麽特別之處?
是因為禁婆骨,還是因為她的身份?
顧弦望緩緩走到桌邊,她坐下來,從筆筒裡拿了一支鉛筆開始寫:
我——禁婆骨(巫族?)——楊家
我——陳儀——師父——走鼠?
不對,東西雖然寄來了療養院,但她媽媽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師,能有什麽背景讓人有所圖,想著,她便在陳儀邊上打了個叉。
從現在這兩條線,顧弦望猜測最有可能的組合是那個人想利用她對禁婆骨的無知,引誘她繼續調查,深入險境,然後讓師父參與進來,再請動走鼠,最後的目的,也許就是要進入某個如巫族祭壇一樣險惡萬分之地,圖的無非也是那些深埋多年的錢財寶物。
險地,她寫在紙上,又著重畫了個圈,鉛筆削尖的筆頭點在紙面上,一下,兩下,然後她突然在旁邊又寫下五個字——龍家人皮圖。
邏輯鏈形成閉環,哢啷一聲,她將鉛筆扔回筆筒裡,如果最後的目的是這個,她反而不怕了,這東西離她太遙遠,而師父更是老江湖,怎麽可能輕易被這等把戲蒙騙。
她看了眼時鍾,離律師來還有一個小時,她重新鎖好手提箱,將鑰匙放回書頁中,拿起那張軟盤,出了門。
…
這是一家幹部療養院,設備更新都得走公帳,所以換代很慢,老物件很多都還堆在庫房裡沒有處理,如果想試著馬上找到一台老主機,借師父的面子再去打擾一下院長,無疑是最快的辦法。
果然,院長一通辦公電話打出去,很快就有人把她領進了機房,最裡頭用白布罩著台碩大的組裝電腦,那灰摞著一指厚,工作人員是個斑禿的中年男人,他面無表情地一把扯下罩布,在滿天灰塵裡重新給這台老電腦接上了電源線。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