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消磨,不要消磨,她一刻也浪費不起。
水,食物,止疼與消炎的藥品,她都已親自盯著龍黎吃用了遍。
所以——五分鍾,她盯著黑暗的森林邊界,深深吸了一口氣,——得把她們好好的帶出去。
楊白白將腳下的人字拖甩進草堆,原地幾個蹦高,活動開手腳,霧蜃裡現有的情況他和顧弦望已經對過一遍,小孩、怪影、活霧,哼,甭管是人是鬼,是妖是怪,凡是進了山林,楊家沒有怕的。
絲絲縷縷的寒風從林隙裡透出來,那風很輕,直撩著人的發絲,層層厚紗似的霧群仿佛也被撩得癢了,幽幽地蕩起來。
來了!
楊白白眼一凜,倏地回頭喊了聲:“欸,別死啊,活著給我把鱉珠帶回來。”
“呵。”顧弦望唇角稍揚,沒回頭,俯身之際,人便已如離弦之箭扎入了不見五指的黑霧裡。
毫無疑問,水汽是招子功的大敵。
四下水霧如障,這霧氣本身並無顏色,就似是張人臉,任由塗抹,沾上些許光便成了渾白,在林邊時尚可辨著些灰度,此刻天頂被葉冠壓實了,隻余下松煙似的稠墨,一縷縷攪纏在半空。
暗夜裡所有的余光都好像被這縹緲的水氣給吸走了,精神需得無限集中,要在千絲萬縷中析出微末的塵埃,顧弦望隻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瞳子因為過度凝集而乾疼發脹,她腳步不疾不徐地遊走在活霧橫移的真空帶上,看起來就像在跳舞。
先前他們還未發覺,所有活霧的行動軌跡並不統一,這座森林就好像是個虛擬造物,內裡所有的東西都是代碼合成一般,活霧要按照某種固定的程式行動,而每一間段的霧氣被設置的規律卻完全不同。
顧弦望先前所觀察到的五分鍾規律隻適用於前三十米的霧段,待她好不容易順著那條狹窄崎嶇的真空帶向內部更深入時才怔了神,眼前的活霧慣性一改,竟是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漂移,這就好像兩壺不同濃度的墨汁同時倒入清水池裡,她如何能在掙扯攪混的瞬間尋著內裡那條還未染色的清液?
她幾乎已經將感官的敏感性放到了最大,甚至皮膚的孔隙中都能感受到沉墜的寒意,水霧拂撩過身體,像一雙雙手掌拍撫試探,先前身旁有人時還未覺得這鬼林子靜得駭人,現在她孤身一個,突然明白了所謂的’深海恐懼症‘、’巨物恐懼症‘到底是怎麽回事,人實在太渺小了,面對龐大的未知誰能不被自己基因裡原生的恐懼感所俘獲?
顧弦望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長繩,這繩必須始終保持繃直,如此才能避免在行進中被活霧給扭曲移系,所以她會選擇每三米留一個記號,利用樹身做為轉折,巧合的是這次盲選的登山繩竟是朱色,回眸看去像是隱入詭秘中的一條纖弱紅線,她的生命線牽系在另一個人手中,手掌撫觸的刹那,繩面上似有微動,好像遠端同頻的心震,聲聲自紅線中導來。
二百二十六、二百二十七…顧弦望深吸口氣,視線上移,她不能在一個地方停步太久,水霧重而下沉,現在這個平面上只靠招子功已經找不到那條邊界了,必須往上走,借松木的高度破開眼前的霧障。
…
葉蟬死死把著繩頭,就和那拔河似的,一會兒後仰一會兒蹦高,緊張得滿頭是汗,雖然進林子的不是她吧,但是牽繩這個工作的參與感也太強了吧,她現在滿腦袋都是《迷霧》裡的情節,自己就像是超市裡倒霉的打工小哥,給另一個更倒霉的炮灰牽著繩子,那炮灰孤身鑽進迷霧裡找出路,然後繩子突然被使勁一扯——
繃!
唰一聲,葉蟬差點被拽個趔趄,楊白白那頭不知怎麽回事,倏地往前狂進數米,葉蟬手上放繩的速度一下沒趕上,手心磨得生疼,好在那力道尚可控制,她借體重往下稍坐,很快穩住了重心,五指趕緊松力,任長繩迅速往霧中竄去。
但這猛地一下實在太嚇人了,葉蟬心臟狂跳,半天摁不下來,電影裡到這個時候就是出現了個和章魚一樣碩大無比的觸手怪,繩子另一頭的炮灰大哥被拉回來的時候就剩下半截身子了,那血淋淋的肚腸……
雞皮疙瘩立滿身,葉蟬咽著唾沫側頭問:“龍姐姐啊…你說這個霧裡,嘶——它、它應該沒有啥東西吧?”
龍黎眸色很沉,她長發散在肩頭,外套拉鏈拉得很高,自兩人進了林子後便一動不動似石化般,聽著葉蟬的聲音這才微微眨眼,聲如涼泉:“自然是有。”
她聲音很低,兩人隔得又遠,葉蟬沒聽清,啊了聲:“你說啥?”
龍黎眉心蹙緊,倏地回神,視線橫掃周遭,卻沒見什麽明顯的異常,她晃了晃頭,側目道:“沒什麽,霧林中有什麽現下還不清楚,繩子一定握緊,倘若有個萬一,那——”
她話音未落,葉蟬手腕子猝不及防地隨繩子往前平抬,人仿佛是被汽車曳飛一般,瞬間騰空,緊接著摔進土裡,啃了滿嘴的草泥,這一拖生是拉著她往前蹭了將近兩米遠,身下一片泥壤都翻了起來。
“扒住地!”龍黎喝了聲,掌中不知從哪摸出枚短鏢,抬腕便向霧中射去。
葉蟬一聽那話立刻做了個大字型,用受力面積增加摩擦力啊,青蛙趴沒兩秒,好像沒動靜了,這才趕緊翻坐起來,蹬著腿往後挪坐,她現在不敢貿然站起來,愣是生磨著後撤,邊撤邊拉繩,真以為是楊白白給什麽怪獸抓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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