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輕抬腳掌降速的瞬間,車後陡然又顯出一道橫亙在道間的人馬暗影,這一下子太突然了,顧弦望悚然一驚,方向盤猝然失向,後輪哐一聲軋出車道,車輛底盤嘎啦嘎啦地斜蹭上地面,車身將翻未翻,漂移不定地晃在路邊。
發動機,熄火了。
第85章 神隱
楊白白從後座探出手臂, 五指衝著副駕好一個撈,“雞給我,活禽血可破幻, 雖然不是黑毛雞, 但多少管點用。”
葉蟬懷裡抱著金烏忙往側面縮,她又不敢大聲叫, 只能咬牙切齒地低吼:“楊白白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這是鳥!是寵物!”
見楊白白還沒有停手的意思,顧弦望一把攥住他的腕,冷聲:“你們楊家人這麽多年都不見長進,同樣的事還想做幾遍?禽血人血沒什麽分別,既想破幻,何不割你自己?”
她話音剛落, 胖鳥突然脖子長伸, 寬寬的三角喙猛一下啄進楊白白的虎口, 估計是一口還不解氣,立馬它又抬頭要跟第二口。
楊白白眼疾手快地抽回手,眼看塑膠手套上破開個洞, 他低嘶一聲, “姓顧的,你養的鳥和你簡直是一個德性。”
本來牧馬人卡在道邊就有半截車身是懸停在溝上的, 三人來回一折騰,車底又嘎吱嘎吱響起來, 葉蟬看了眼後視鏡, 現在鏡面反射的角度太斜了, 根本看不見後頭道上到底還有沒有陰兵的影子。
“要不我、我開個窗先看看情況, 要是那些鬼影子自己走了,咱也好趕緊把車推回來啊。”
楊白白說:“看個屁, 那些都是假的,我們是遇到鬼帳子了。”
葉蟬不信邪,兀自摁下一道窗縫,外頭的濕氣一下子竄進車內,裹帶著極其濃鬱的濕泥與腐葉的氣味,這霧就像是活的一樣,肉眼可見一道白煙如蛇探頸,飄飄渺渺地往人身上鑽,“啥是鬼帳子啊?”
“…鬼帳子都不知道,你到底來幹什麽的?”他嘴上是這麽說,還是解釋道,“《子不語》看過沒有?裡面有個故事叫三頭人,說的就是生人走岔了道,鑽進鬼帳子裡,逢見異世的故事,日本叫這是什麽…神隱?總之就是人被鬼帳子收走了,去了另一個世界。”
顧弦望聽了會,突然說:“《桃花源記》?”
葉蟬瞬間就反應過來,“我去,那我們現在是在另一個世界?那、那這裡不會跟寂靜嶺一樣,到點了就從霧裡冒出一堆殺人不眨眼的怪物吧?”
“寂靜嶺?我怎麽沒聽過這座山,在哪個省?”楊白白皺著眉冷哼一聲,他深弓著腰,手在衣服裡摸索半天,最後嘶一聲抽出個東西,往前遞去,“欸,窗戶開大點,把血抹在外面的玻璃上。”
葉蟬瞪著他遞來的帶血紗布,懵了,“你…你腦子是不是真的有點……”那個大病啊?
楊白白肅聲說:“快點,我不知道你說的寂靜嶺裡有什麽怪物,但是在鬼帳子裡所有東西都是未知,這個世界自己有自己的規矩,一步踏錯,我們誰都別想回去。”
葉蟬被他這麽一嚇,有點兒拿不準主意,她看了眼顧弦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隻好忍著惡心把紗布接過來,唰地降下大半截車窗,手和下油鍋似的迅速往外一蹭——
結果沒等收回來,懷裡的金烏猝不及防蹦個大跳,爪子一蹬她的手臂,接著撲扇著翅膀飛了出去,葉蟬腦袋上插著根落下來的金羽毛,人都傻了,忙不迭探身子往外看,如此一掃才發現,前後好像都沒了那隊陰兵的影子。
顧弦望也是一愣:“金烏呢?”
葉蟬回過頭眨了眨眼:“好像…飛到車頂上去了。”
顧弦望一解安全帶,低聲說:“你們先在車裡別動,我試著從這邊的車門跳出去。”
“你出去找死?外面是什麽樣的氣場你知道嗎?”楊白白服了,“我說尚如昀到底怎麽教的徒弟,招子功最怕的就是水汽,你懂不懂啊?”
招子功是凝光之術,而蒸騰水汽則是散光的,專破招子功,這一點師父授藝第一日便已經告誡過她了,但那又如何,金烏是跟著龍黎從夜郎天坑裡出來的,這神獸自有靈性,先前她並不明白龍黎的舉動,但現在她突然想通了一種可能性——會不會龍黎也陷進了這個’世界‘裡?
所以她一直無法與外界聯系,只能在此世與現世的交界瞬間發出那一條坐標點,若按這個思路想下去,龍黎陷在此地,而她是受走鼠之托前來確認師父一行安危的,是不是反過來推論,師父他們也可能被這鬼帳子給吞了?
如果是,那麽在這連師父都沒能看破的落魂地裡,金烏的作用很可能遠大於招子功,她決不能在這裡與它走散了。
正在她蹙眉深思之際,葉蟬忽然縮著脖子小聲問:“你們、有沒有…聽見一些聲音?”
楊白白不知是不是剛才撕紗布的時候又把刀口給扯壞了,人一直蜷著背,甕聲甕氣地說:“別管,再過兩個小時就要日出了,不管外面有什麽鬼動靜,別看別聽就行了,有什麽事等日出之後再說。”
顧弦望看她臉色不對,便瞥了眼那側的後視鏡,從主駕的角度恰好能看見一道奇怪的人影,正從車後面的霧氣中緩緩走出來,那人身材不算高,瘦得像是營養不良,之所以說他奇怪是因為這人穿著套非常現代的衣服,上身掛蕩著一件條紋襯衫,下身又穿了條緊繃繃的沙灘短褲,他腳上蹬著雙半脫跟的舊皮鞋,每走一步都噠啦噠啦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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