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靈雎卻從未想過,自己一個陌生人如何會被允許近殿下的身。
全是寶成打的一手好算盤,寶成知道完顏玉不喜別人觸碰,因此選了個可以挨罵的冤大頭。
完顏玉一想到這陌生的女子與自己肌膚挨著的樣子,不禁地汗毛倒豎,一陣反胃,然而由於許久地沒有吃過東西,只是乾惡心了會兒。
她凝聚思緒,才終於壓下那反胃的感覺,顧不得穿上鞋子,直接向卞雪意所在的屋子走去。
路上,經過長廊,廊上的窗戶大開。
完顏玉望見外面的天空是深藍的,但天邊隱隱地泛起一陣灰青的魚肚白,整個天灰撲撲、霧蒙蒙,細絲一樣的雨點在空中飄蕩。
這讓完顏玉的心情很不好。
站在門口,完顏玉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推門走進去,不論要花怎樣的代價,她都一定會保卞雪意周全。
哪怕只能吊著卞雪意一口氣,完顏玉都不會放手。
然而,完顏玉遠遠地就看到落下的床幃裡空空蕩蕩,她的心漏跳一拍。
“掀開床幃。”完顏玉命令。
軍士們不敢違抗,隻得將床幃掀開。
床單被褥早已經更換過,床上乾乾淨淨,卻也空空蕩蕩。
完顏玉將被子掀起,這是多此一舉,可她偏偏不信,還要掀起來看。
果然卞雪意不在此處。
“她在何處?”
完顏玉轉身睥睨眾人,身上散發著的寒氣迅速蔓延,叫人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軍士齊刷刷跪下,冰涼的甲胄撞擊著木板,眾人低頭,不敢發一言。
“不說?”完顏玉冷笑了一聲,她的軍士,她有一萬種手段叫她們開口。
“不關她們的事。”寶成郡主聽說卞雪意醒來,揉著惺忪睡眼大踏步而來。
寶成郡主身上衣裝齊整,背後卻有些褶皺。想來是因為擔心完顏玉而一夜無眠,和衣靠在床上休息。
“別為難底下的人。”寶成郡主望向完顏玉,“是我叫她們將卞雪意處理掉了。”
“處理?”完顏玉喃喃著,重複著這個詞,頓時面白如紙。
這個詞,通常不用在活物身上。
“問醫求神都試過了,”寶成郡主道,“你也該醒了。”
“活見人,死見屍。”完顏玉說,“她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我要見她。”
“都死了,見什麽?”
完顏玉一字一頓:“死了,屍體也是我的。”
寶成郡主顯然被嚇一跳,也看到了完顏玉通紅的眼睛和眼睛裡駭人的血絲。
完顏玉向來是冷冷的,像冰一樣,然而寶成此刻卻從完顏玉身上看到了屬於活人的氣息,她看見完顏玉像兔子一樣因為發怒身上的絨毛立了起來。
“喏,埋了,客棧後面的竹林裡。”寶成說,“你要是想把她燒成舍利子帶在身邊,我不反對。只是別當著那丫頭的面。”
完顏玉扭頭,終於看見被捆綁住手腳塞住嘴巴的莫聽。
莫聽眼睛腫成了碩大的桃子,看得出來她是有多麽傷懷。
“松開。”
軍士將莫聽身上的繩子砍斷。
莫聽忙不迭帶路,要帶完顏玉去找主子的墳墓。
“郡主,郡主,您可算回來了,”莫聽的嗓音顫顫,“主子沒死,主子沒死的,她們就把她埋了,您可醒了,快救她!快救主子!地下那麽黑,那麽冷,她肯定很怕。”
寶成郡主臉色很難看,她跟完顏玉到底多年過命的交情,不想因此生出嫌隙,忙辯解道。
“我是不喜歡她,卻也做不出那種殘忍的事。下葬的時候我確認過了,早已經涼了,休要聽那小丫鬟胡說八道!”
空中雨霧蒙蒙,寶成郡主到底注意到完顏玉沒穿鞋襪,在門口非攔住完顏玉,看她穿上鞋子,才放她出去。
宋靈雎從軍士手中接過巨大的紅色油紙傘來,往完顏玉頭頂覆去。
完顏玉不等宋靈雎,也不顧漫天飛舞的細雨絲,朝客棧後的竹林走去,遠遠地就望見了那凸起的小土堆。
她的姐姐,長眠於此。
長眠於這種破敗枯寂的地方,無人知曉的存在。
完顏玉的手不自覺攥緊了,指甲插進掌心中。
軍士一鍬一鍬將土堆掀開。
完顏玉就站在旁邊,每一次鏟土,她的心都要被揪起來。
細細的雨絲落在完顏玉烏黑的發絲中,落在她的睫毛上,遠遠望去她半白了頭髮。
寶成郡主將傘遞給小乙。
小乙走過去,站在完顏玉身側,將傘撐開。
翠綠欲滴的竹林,霧蒙蒙中,紅傘下站著穿月白衣衫的人,妖冶鬼氣,像一幅畫。
寶成郡主見完顏玉這樣的不死心,自己也要了一把鐵鍬,同軍士們將孤墳挖開了。
不多時,鐵鍬碰到了棺材。
一個軍士跳下去,將棺材蓋上面的泥土清理乾淨,用工具將蓋棺的釘子一根根拔出。
四個軍士合力將棺材蓋抬起,翻過來放在地上。
只因這口棺材是臨時找的,用料並不扎實,輕飄飄的,仿佛隨時會散架。
“瞧,沒動靜。”寶成先說,“若她活著,棺材蓋一開,早坐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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