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雪意就像一片雪花一樣, 忽地出現在她面前,然後在她已經習慣的時候, 又忽然消失, 無影無蹤。
雪意, 這個有著七竅玲瓏心的女子,如今又在何處?
完顏玉心裡忽地想到一種可能,這片雪從她的身邊飛走了,但是飛到了別人身邊去,然後永遠不會離開了。
這念頭一旦在心裡滋生, 就像秋日草地上的野火一般肆意蔓延。
寶成郡主半夢半醒間,忽地聽到“咚”的一聲, 好似重物墜地,她從夢中驚醒,望向聲音的源頭。
她二人喜靜,身邊不愛用丫鬟,寬大的車廂內,除了她、小乙,就只有完顏玉了。
小乙沉默地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陰暗處,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擺設,只有破門而入的刺客能喚醒她。
一個沉重的燭台骨碌碌地滾落幾圈,最終停在了完顏玉的腳邊。
寶成郡主抬頭去望完顏玉的神情,卻發現後者將臉轉過去,隻給她看垂在腦後的青絲。
“抱歉。”完顏玉握緊了自己的手,不知道為何會出現這樣失控的行為,只要一想到那個可能,她就變得不像是自己,完全無法用理智來解釋。
要把人留在身邊,太容易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況完顏玉又是最得女君信任的郡主,只要她一句話,卞雪意無路可逃。
但,完顏玉不願那樣做:姐姐,你不顧一切從我身邊逃走,希望你真的得到了快樂。
“最後問你一次,要不要找她?”寶成郡主晃了晃手上流光溢彩的寶石戒指。
完顏玉搖頭。
“你最好心口如一,嘴硬只會害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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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湖邊,天光微亮,夜色逐漸變淺。
四個軍士抬頭望去,隱約望見林中好似藏著一道黑影,不過那黑影與枯枝和樹杈間的積雪交織在一起,模模糊糊的。
“是我看錯了嗎?”一名軍士瑟縮著脖子有些慌了。
“我也看到了,是有個影子。”另一人點頭附和,“不是錯覺。”
“必定是什麽鳥雀的動靜!”晏閑拍了拍其他幾個人的肩膀,“瞧你們這點出息,一點聲響嚇成這樣。荒郊野嶺,能有什麽人?就算有,我們有四個人,怕什麽?”
四人才互相壯了膽子,一回頭,發現悄無聲息間背後的冰面上多了一個人。
那人清瘦卻並不柔弱,背上負一把長劍,身形如鬼魅一般,她將已經在湖水中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卞雪意拖到岸邊,解下自己的外衣給卞雪意披上。
“你是什麽人?”
“這人是我們幾個先看上的,你別動!”
金縝並不回答,隻捏住了卞雪意冰冷的下巴望向她因失溫而迷離的眼睛問:“是你們弄傷她的?”
“是,那又怎麽樣?”晏閑拍著胸脯上前,“你行走江湖的,不要多管閑事。我們身上這層皮你可曾認得?我們可是酆都城蕭慕青蕭大人的麾下,你要敢得罪我們,那就是對蕭……”
晏閑話還沒說完,忽地感覺脖頸一冷,眼前閃過一道瑰麗劍氣,那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她目光癡迷地追逐著寒冷的劍意,忽地發現伴著劍光四濺的,是鮮紅的血。
四顆愚蠢的腦袋骨碌碌滾落,緊接著倒下的是四具沉重的軀體。
金縝半蹲下身,用晏閑的衣服將自己劍上的血擦乾。
晏閑已經斃命,但死不瞑目,那雙渾濁的眼睛依然死死盯著金縝。
“我最討厭姓蕭的人,”金縝冷聲似乎是在回答那雙眼睛的質問,她又瞥了一眼在自己腳邊蜷縮成一團的卞雪意,“而且,你們不該動她。”
真麻煩啊,一個冬天掉進冰窟窿的嬌滴滴的小姐。
金縝解開絆馬繩,牽著馬去找卞雪意,她注意到絆馬繩到湖邊的距離,心裡很嫌棄卞雪意,不過也驚訝:卞雪意那般柔弱的身體,竟能與四名惡徒周旋許久,也算是不簡單了。
“喂,起來。”金縝走到卞雪意身邊呵斥道。
可卞雪意對她的話毫無反應。
“喂,別裝死,”金縝態度依舊粗暴,“你逃走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帳。”
卞雪意依然只是蜷縮著打顫。
金縝半蹲下,抬手去摸卞雪意的額頭,滾燙。
“我就知道。”金縝暗罵一聲,“嬌小姐就是麻煩。”
金縝嘴上抱怨著,可心裡清楚,要盡快找個地方將卞雪意安置下來。
“上馬。”金縝去扶卞雪意。
誰知,意識模糊的卞雪意摸著溫暖,就不自覺貼了上去,雙手攀了上去,緊緊地纏住金縝的脖頸。
“松手!”金縝不耐煩地要推開卞雪意,頭頸向後仰去。
偏卞雪意如溺水之人一般,金縝分明身懷武藝,卻硬是掙不開她,眼看著她死死地摟住了自己的脖頸,貼上自己的面頰。
金縝心裡的堅冰忽地變得柔軟,她抬起右手,按住了卞雪意的後腦,手指插進她滿頭的烏發之中,兩人的面龐緊貼著,飽滿的面頰也擠得變形。
想揉碎她。
金縝在湖邊掬起一捧冰水,洗了把臉,方才清醒過來,呼出的氣在風中化作白霧,能聽到的只有自己亂得不像話的呼吸和砰砰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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