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野似是知道白鴿接下來要做什麽了,小拇指輕輕勾住楚瑾的手指,輕聲道:“我也去。”
楚瑾歎了口氣,虔誠地建議道:“天台風大,你以為是之前七樓嗎?這回是二十七樓啊阿野,你要是又生病,那你那點存款就不夠你支撐下半個月生活了。”
秦霜野搖搖頭,金色的陽光映著她過分蒼白的臉,瞳孔就像白紙中滴進去的墨水,一字一頓道:“我經歷過這個病,沒有人比我懂她的內心,如果等會你去,你看到的不是普通輕生者的激動心情,而是非常平靜,連眼淚都不一定會有。我試試能不能和她聊天談心,沒準還真就能救下來。”
她還清晰地記著自己這病最重最黑暗的時候遇到的那束微光,靠著一種莫名其妙的信念度過了鬱期。
雖然她根本不懂什麽是情感,對於人類已知的情感,她唯一能切身體會到的只有負面黑暗的。
那是初二的暑假,很平凡的一天。
秦霜野戴著白色的防霾口罩穿過擁擠的人群,手上的書搬得很高,但都不是自己的,是班上那群女生的。
“既然這麽醜就不要露面了,戴個口罩不要出來嚇人,幫我們把書搬到宿舍,小心著點。”女生A的聲音響徹秦霜野的腦海,她覺得很難受,但是也不知道是哪裡難受,哭又不知道哭什麽。
蟬撕鳴不止,天空藍得跟大海似的,熱辣的陽光簡直可以把人烤熟,大熱天戴著口罩令秦霜野與一邊穿著時尚的青年男女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街道灰撲撲的,垃圾落葉任由人們踐踏,但卻無人清掃,平常穿著橘紅色工作服的環衛工人這會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秦霜野把書放到宿舍樓後就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遊走著,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麽。
我可真懶啊。她心說。
啪嗒!
秦霜野懷裡的書被人撞掉了,剪刀尖不小心劃破了手指,但她全無痛覺,比起手腕上那些都差的遠了。
她盯著手指上猩紅的血珠,半晌後才木訥地蹲下去想要撿起那堆手工用具。
“對不起。”對面是個女孩子,留著烏黑油亮的長發,穿著白T恤、修身長褲。
秦霜野愣了愣,氣若遊絲道:“……沒事。”
對面的女孩子以為她生氣了,趕忙從褲兜裡掏出幾顆奶糖遞給她,並細心地幫她撿起那些東西,剪刀尖對著自己遞過去。
秦霜野看到奶糖時很不屑,有那麽一瞬間想吐。
女孩子還以為是她不喜歡這個口味,於是把糖盒拿出來,把自己最喜歡的薄荷味全送給她了:“抱歉啊,我還以為你們這些小女生都喜歡這種甜甜膩膩的零食。”
“真的沒事……”
女孩子看到手指上的傷口,稚嫩一笑,叉腰叮囑秦霜野道:“那什麽……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說完轉身去了藥店,不一會手裡就提了盒創可貼和紅藥水出來。
“……你過來。”
秦霜野不為所動。
女孩子招了招手,尷尬地笑起來:“過來啊,不是要害你,我爸媽說了,傷口要是不處理會發炎潰爛的。”
這點傷不及時去醫院都好了吧……
出於禮貌,秦霜野還是一點一點挪過去。
女孩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下一秒刺痛感襲來,秦霜野便知道自己深藏在袖子下的秘密要藏不住了,慌慌張張想要趕緊把手抽出來。
“誒,你躲什麽啊?”女孩子撩開袖子,密密麻麻的傷痕,有些還在往外滲著血。
一開口就是“國粹”。
“臥槽……是別人弄的還是你想不開?”
秦霜野煩躁地將手抽出來,並疾速地把袖子放了下去,扭過頭不再去看她。
那個女孩子脾氣貌似很好,輕輕拉過來先處理手指上的,把創可貼貼上後就撩開袖子把紅藥水灑在上面。
“由於你這個新的傷口面積有點大,不是很適合貼創可貼,所以就隻灑紅藥水了,以後要是不小心感染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她邊沾紅藥水邊念叨著,“什麽事想不開啊?”
秦霜野沒有說話。
“你要一直往前走,永遠不能回頭,這樣子之前所有不高興的事都趕不上你了。”
這句話,秦霜野記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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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瑾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小拇指也輕輕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就跟小孩子簽訂契約似的幼稚。
“行吧,帶回要是覺得冷就告訴我。”楚瑾想了想還是在後面加了一句,“別做傻事,要是白鴿真的跳樓了,你也別共情,別想不開。”
秦霜野答得很堅定:“不會。”
大約十分鍾後,GLA在百花居B棟樓下緩緩停下,秦霜野下車後仰頭朝樓頂一望,一個穿著白裙的女孩子站在水泥外圍緩衝區,似是在等待著一個時機。
樓下陸陸續續擠滿了圍觀群眾,都在嚷嚷著白鴿什麽時候跳、公安消防什麽時候才把白鴿救上來。
白鴿就像一朵初開的百合花一樣嬌美,但下一秒這朵百合花就會狠狠摔了個稀爛,和微腥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她面對著一條車流量很大的公路,摔下去要是沒死,倒還可以被來往的大貨車碾上個十幾遍,雖然死法不是那麽地體面。
白裙隨風飄動,溫吞和其他幾個幹部在一邊勸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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