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摸著頭嘿嘿笑著。
等到家長會結束,盛夏要留下來收拾一會東西便叫盛建文出去等自己。小學生一般都是口不擇言的,他背起書包準備離開時一群男生拍著他的肩膀開玩笑說:“我還以為你沒爸爸媽媽呢,原來只是沒媽媽啊,再說你爸這麽髒也不知道是怎麽願意讓他抱你的。”
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玩笑話,但這對於情感缺失的盛夏來說無疑是很重的打擊,他努了努嘴,隨後反駁道:“我有媽媽,我媽媽叫夏玉珍!她只是睡著了!”
誰知幾個男生笑得更凶了,做著鬼臉挑釁道:“略略略,就是沒媽仔!”
一聲又一聲侮辱話語在走廊上回蕩,盛夏失魂落魄地背書包,脖子上的腦袋從始至終再沒有抬起來。
盛建文見他出來了嘴裡一邊嫌棄著他收拾東西慢,一邊想要伸手幫他拿書包,誰知道盛夏瞥了他一眼抬手甩開他,一個人生著悶氣。盛建文哭笑不得:“喲,小祖宗怎麽了?生氣了啊?”
“氣我之前沒有空陪你和外婆還是什麽啊?”盛建文拿出自己哄小孩的方法,第一步先認錯,“爸爸給你道歉,對不起,但我今天給你過生日了啊。”
盛夏悶聲道:“我沒有生氣。”
忽然間起風了,遠處湖邊的青綠蘆葦隨風搖曳,風吹亂了盛建文的頭髮,夕陽灑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盛夏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大抵是在氣媽媽為什麽要把家搬到山丘上的小房子裡。
媽媽真小氣,這麽多年也不來看看自己,害得他已經忘記了她長什麽樣子了。
見兒子不領情,盛建文的第二步便是物質禮物了,倆父子走到十字路口那,往常賣糖葫蘆的老翁依舊在那擺攤,潔白的棉花糖和紅彤彤的糖葫蘆整整齊齊地插.在稻草製成的架子上,盛夏其實很想很想吃,但他知道自己家的家庭情況不允許他任性,爸爸和外婆給的錢只能用來買學習用品。
“想吃嗎?”盛建文笑道。
盛夏看了一眼後扭頭說:“不想。”
盛建文指著他的嘴,笑得合不攏嘴:“你看你,口是心非的小子,口水都流出來了吧。”
他笑得像個浪蕩不羈的痞子,從口袋裡翻出一張張皺巴巴的一塊錢。
“等著哈臭小子,就當送你做生日禮物了。”盛建文吊兒郎當地走過去,此時這條路上一輛車都沒有,誰知道快要走到時一輛轎車轉彎時並沒有減速,直直地撞上了這個瘦小的男人。
盛夏一怔,瞳孔驟然縮小。
那輛車停下後意識到自己撞了人,但又加速離開,車輪將盛建文碾了一遍,他發出一聲慘叫就再也不懂了。
“爸!!!”忽然車多了起來,盛夏不顧同學阻攔,一個箭步衝到盛建文身邊,不知道從哪裡淌出來的血洇濕了盛夏的袖口,從始至終盛建文的右手都緊緊攥著那五張一塊錢人民幣,從未松開過。
盛夏在那一刻是懂得了什麽叫做死亡,也知道了殺死父親的真正凶手是誰。
就是他自己。
死亡的真正含義並不是心臟停止跳動與大腦徹底死機,而是在死後無人記得。
如果能重來,他寧願永遠不要父親過來參加他的家長會,並且再也不要吃什麽糖葫蘆。
蘆葦穗在風中四散飛舞。
爸,起風啦,該回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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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又怎麽樣?”盛夏乾巴巴地一扯嘴角,“可他還不是不爭氣地死了。”
秦霜野雙手自然搭在腿上,坐相端莊文靜,目光自然直視著盛夏:“但我能知道你其實很不舍得他,甚至一度有罪惡感,就跟你當年覺得令尊的死就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一樣。”
盛夏雙手晃著手銬:“看,等判決書下來我直接就能解脫,也自然不會覺得罪惡了。”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唐向陽從警二十多年了,參加大小案子無數,受到的功勳與嘉獎堆起來能有半人高,而就是這樣一個處心積慮的人竟然會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兒子”手上,盛夏直接就會遭受到死刑。
秦霜野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經接近零點了,她一撩額前劉海,語調平淡道:“我就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最好就是如實回答,我最起碼要知道夏談夢到底是誰殺的。”
盛夏指了指自己:“我。”
“猜到了,全北桐槍法最好的狙擊手大概就是你了,吳拙沒有這麽閑會來這種小地方解決一個小姑娘,再說養一條狗養八年都會有感情了。”秦霜野莞爾。
盛夏現在真的是一點退路都不打算給自己留了:“那把狙.擊.槍就在我北桐老家的衣櫃裡,要是不相信可以拿來比對,我無所謂,反正都是將死之人。”
秦霜野低頭笑了笑,摩挲著戒指上的字母:“那你覺得你對不對得起楚瑾呢?”
盛夏一愣。
“她放在心裡的兄弟大概就是你了,”秦霜野一字一頓道,“看我之前有意提到你,宋鳴和她描述你那個眉飛色舞的模樣,你對於他們來說是真的推心置腹的兄弟了。”
童年時期的依靠是外婆,而十二歲時外婆離世到孤兒院,被人領養之後少年時期的救贖便是坐在他面前的秦霜野,直到上大學唯一給了他溫暖的就是楚瑾他們。
秦霜野和盛夏就算是多大的生死仇敵,經歷過這麽多顛沛流離的大事再次心平氣和地在一起聊天難免也會生出一些惺惺相惜:“你成年後的第一個生日是他們給你過的,從此之後年年如此,到楚瑾給了你二次生命,你還會說生命這玩意兒對你根本沒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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