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麗打水為老人擦拭完身體後,有幾個人過來,把老人的遺體從冰棺裡搬了出來,幾步之後,小心地放進了底部已經擺滿各種祭祀用品的棺材中。
主事人用章水話喊了一句什麽,人們便自發地排起長隊,繞著棺材開始行走,走到棺材頭部那的人都要探頭往裡面看上一眼。
林冬明白過來,這是上山前最後一次看看老人家。
余清麗扯過還在發愣的林冬,將她塞到了自己身後,待她剛走到棺材頭附近時,便用力大聲嚎哭了起來。
在哀樂營造的悲情氛圍中,她痛哭流涕地抓住棺材,將身體俯在那裡,朝裡面的亡人含混不清地哭訴著什麽,片刻後,過來了好幾個人,才將她拽開。
林冬重新回到隊伍裡。
輪到她時,她往棺材裡認真地瞧了一眼,就見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赫然映入眼簾,這讓她心裡微微一驚,說不清是害怕,還是別的什麽。
棺材閉合之後,送葬隊伍就要往旁邊的山上出發了。
幸好山上修了水泥路,才使得吊車能夠載著棺材開上去。
等送葬隊伍三步一跪,五步一磕地走上山去時,墓地那裡已經利落地封了頂,幾個工人正在堆砌由花崗岩雕製的墓碑。
除了刻字的主碑,碑頂、碑柱、護欄、蓋板、墓碑底座無不造型古雅、浮雕精美,這一套涵蓋兩個主碑的墓碑差不多又要一萬塊。
光是工人把它運到山上來,搬運費就要了兩千塊。
一捆捆黃表紙被點燃了,紙屑煙塵漫天飛舞,接著五十響的禮花一箱接著一箱在山裡鳴放起來,震得山頭之間,都是雷鳴之音。
外人都被這種氣派震懾住了。
只有余清麗的臉上表情複雜,難掩擔憂。
一切終於告一段落。
送葬的隊伍零零散散地往回走去,林冬看見,余清麗的大哥上了一輛工人開上來的麵包車,麵包車很快就消失了。
她隱隱覺得不大對勁,便抓起余清麗的手,向前跑起來。
“我們得趕緊回去。”
“怎麽了?”
林冬無法解釋自己的猜測,被余清麗甩開了手。
余清麗一回到家門口,喪葬老板便朝她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堆條子、單子。
“你是余家老二是吧,這些錢你結一下。”
“還差多少?”
余清麗接過費用單子,翻看起來,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本以為費用還剩下些零頭沒給,自己付也沒有關系,可現在一看,零零散散加起來差不多要三萬七千塊。
其中八千塊定金已經提前付了,還差兩萬九千塊。
“兩萬九千?這麽多,你怎不找我大哥呢,他是老余家兒子,是主家,我只是個嫁出去的女兒。”余清麗解釋道。
“我也知道不該找你,可他在回湘州之前,跟我說,叫我找你,說錢都留給你了。”喪葬老板苦著臉說道。
“他放屁!”
余清麗不敢相信地望了一眼停車的地方,那輛破舊的長城輕卡果然不見了。
“這個王八蛋!”
余清麗氣的倒在了椅子上,呼哧呼哧喘氣。
林冬扶住她,心想,果然是這個結果。三萬塊的現金,看來只能剩下一千塊了,還好,有的剩。
余清麗的小妹走了回來,見余清麗那副模樣,便上前來問道:“姐,怎回事?”
聽完林冬的描述,她對余清麗說道:“啊這,大哥真是的。不過,姐,我現在是一分錢沒有,你可別找我跟你分攤哈。”
“你們……你們兩個到底還有沒良心啊,”余清麗哭訴起來,“爸這三年,一切費用都是我一個人出,你們兩個一分錢也沒朝他身上花過,現在人死了,這點兒喪葬費還叫我出!還有沒有天理了?”
余清麗的小妹擺出一副無辜又無賴的模樣。
“姐,現在爸也死了,有些話也能說出來了。叫你一個人出錢,還不是因為爸媽供你讀了大學,你當了高中老師,比我們有本事嘛,又安逸,工資又高。你看看我和大哥,沒有文化,沒有學歷,整天只有賣苦力的份。這錢叫你出,怎了,你還委屈上了?”
啪!
余清麗聽見這話,氣急敗壞地朝自己的妹妹扇了一巴掌。
“好這錢我出,你給我滾!”
余清麗的妹妹捂著臉,憤怒地瞪著她,被旁人拉開了。
“你微信拿來,我轉帳給你。”
余清麗對等候在一旁的喪葬老板說道,用眼色叫林冬過來給他轉帳。
“我們這是小本買賣,只收現金。”
“現金?現在叫我去哪裡給你弄現金啊?我銀行卡都沒有帶在身上。”
林冬瞧了一眼余清麗。
“余老師,我拿了。”
她向自己的車走去,從裡面拿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來,三遝嶄新的紅彤彤的紙幣到了她手裡面。
“你什麽時候取的錢?”余清麗很吃驚。
林冬沒有回應她,直接抽出一千塊,將剩下的交給了喪葬老板,“你點點吧。”
喪葬老板點完錢,高興地走了。
余清麗的妹妹提著包離開了。
場地被清理,人群散去,家門口就坐著余清麗和林冬兩個人了。
“我真傻,我就不該回來。”
她靠在林冬的肩膀上,流下了撲簌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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