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誰也沒有說不讓去呀,我又沒攔著你們,用得著跟我甩臉子,連句玩笑都講不得了……”簡方嘰嘰歪歪著,成平起身去刀架前拿自己的佩刀。
簡方下意識去拉自己男人喜冬,“哎?!”一聲警惕的驚呼才發出一半音,就見成平拿了刀返回遠處,坐下和老嶽一起護刀。
廳裡眾人暗中瘋狂眼神交流,簡方的男人喜冬慢慢松開握上刀柄的手,什麽都沒說。
“我日,難得見成平拔刀啊!”公差胖王摟著放在肚子上的糕點盤子,把糕點吃得碎渣子掉滿衣襟:“早就聽說成平刀劍功夫不錯,如何,抽空跟哥比試比試?”
“不比,”成平埋頭擦刀,在眾人嬉鬧笑聲中搖頭認慫:“打不過你。”
公差老朱放聲大笑,“嘁”胖王道:“瞧你那點熊德行,欺負到我們小成頭上來,有本事,你提刀單挑勁勉去?!”
公差張勁勉曾入軍役兩載,身上那些個拳腳兵器本事,據說頗有幾分溫離樓當年英姿。
以前玩鬧時,胖王曾不止一次被張勁勉打趴在地,此刻認慫認得比成平更快:“不打,打不過,”轉過頭來看成平,笑得五官擠在一處:“我還是挑成平吧,小成不敢應戰,是怕王哥必勝將你壓倒?別擔心,哥哥可是很會憐香惜玉的,保準壓不疼——!!”
胖王本想說“保準壓不疼你”,最後的“你”字音尚未來得及出口,兩腳之間“鐺!”一聲釘來一把公製匕首。
匕首尖堪堪釘進地板中,所有人原地一愣。
氣氛微妙起來。
“哎呀,”公差老嶽率先笑起來,打破這份微妙,似嗔非嗔:“這差點就給人家招呼襠上,小成,你怎麽這般不小心?!”
成平也是一件詫異與茫然,俄而反應過來,手足無措看胖王:“哎呀,真是很抱歉,正擦匕首呢,手滑了。”
老嶽歪歪身子,從後腰處拿出自己的匕首來,重新教成平如何護刀:“就給你說刀不能這樣用蠻力擦吧,你得這樣拿著擦刀布,從這裡下手,你看,這一下不就……”
胖王抬手在鼻子下揉幾揉,訕訕起身遠離,都捕廳裡,眾人不再聚起閑聊,各忙各的去了。
吃午食時候,裴夏收工回來,進門就聽說了“成平一怒甩匕首,胖王捂襠瑟瑟走”的英雄事跡,端著兩個裝得滿滿當當的粗瓷碗,坐到第三班聚堆的地方,成平對面。
“聽說你難得發次脾氣,我竟無緣見到,”裴夏撥些菜到米飯碗裡,小心著和米飯拌兩下,搖頭一歎:“真是可惜了。”往嘴裡扒兩口,又忍不住抬頭:“成平,你發火是什麽樣?”
裴夏旁邊依次坐著簡方喜冬,簡方饒有趣味接下裴夏話口,玩笑中笑話道:“小丫頭腦子裡成天裝的什麽,哪裡有好奇旁人生氣什麽樣的?”
裴夏“唔!”出聲,又往嘴裡扒拉兩口米,竟還能做到不耽誤說話:“好奇一下自個兒師父生氣什麽樣,我也好提前有點準備,萬一哪日招惹師父不快,我也能知道,師父什麽表情是代表生氣呀。”
聽聽,言之鑿鑿,說的多有理。
“那你可算是問對人了,”簡方與成平接觸時間不短,雖不記得上次見成平當真生氣動怒具體是何時候,她卻很清楚記得那時成平的樣子:“一張小瘦臉黑得判官樣,擰著眉抿著嘴,一言不發,然後氣鼓鼓轉頭就走。”
“走?”裴夏停下扒飯,忍不住想象成平氣鼓鼓的樣子,憋笑問:“為何要走?”
聽罷此問,簡方咯咯直樂,笑得險些拿不穩筷子:“你小成師父嘴笨,與人爭執不出三句就絕對輸,又不願和人動手,便乾脆轉身離開,自己尋個地方冷靜冷靜去哈哈哈哈……”
裴夏好像聽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看向成平的眼睛裡趣味盎然。
“哪有的事……”成平低聲嘀咕。忽然被人這樣近距離關注,她有些不大自在,隻好埋下頭認真扒飯。
“咦,小成害羞了!”簡方瞅著成平那反應,打趣打地更起勁:“今天實在是不得了,我們小成竟然還有害羞的一面呢!”
“沒有,沒有沒有。”成平把頭搖成撥浪鼓,把簡方的飯碗往她跟前推近些:“方姐快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成平哪裡是害羞,分明是有些不高興。自己不會吵架的事怎麽能給裴夏知道呢,萬一日後這丫頭同自己拌嘴吵架,那可不就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軟肋所在?那還有甚可吵?只有輸的份兒了……
身旁眾人跟著笑笑,隨口再聊起其他話題,埋頭吃飯心思亂飛的成平卻再沒說過一句話,好像曾經那個臉皮厚得對男公差們講葷話無動於衷的人,並不是她。
飯罷有半個時辰休息時間,回差舍路上,裴夏用肩膀撞撞成平,忍笑問:“吃飯時候,你真被方姐說害羞了?”
“沒有。”成平左手搭在刀柄上,微笑否認。
真的沒有害羞,真的只是,不習慣。
國人崇拜英雄,崇敬天才,崇尚忠義,樂此不疲地歌頌著一代又一代不平凡的偉人,可我們也要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有的人,一生平平,平平到被別人稍微一關注都會有些不自在,不習慣。
這種人有著平平無奇的出身,平平無奇的家庭,平平無奇的相貌,平平無奇的人生經歷。
念書時老實巴交,不知道將來要做什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活,成績不出頭,做人不冒尖,沒有翻牆逃過課,沒被先生罰過站,沒有結夥打過架,更沒有在先生後背上畫過小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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