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時光在倒流著。
容夙止不住又上前了幾步, 幾乎就站在那兩人的旁邊了。
但明明距離很近,她卻還是無法完全聽到小南宮焰和婦人間所有的對話, 隻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
小南宮焰穿著那身勝雪但是染著血的白衣,跪坐在婦人面前, 小手擦拭著婦人嘴邊溢出的鮮血。
她擦拭得很用心,似乎以為將那血擦掉,婦人就能無事。
婦人見狀微微一笑,笑聲裡含著無盡心酸,她握住小南宮焰的手不再讓她擦拭了,而是溫溫柔柔喊了一聲。
容夙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從口形上來看應該是“小南”?
婦人接著又說了幾句什麽。
小南宮焰跪坐在那裡面無表情,隻眼睛裡涼意濃鬱無法化去。雪落在她黑如墨的發上,她原本澄澈如水的眼睛隨婦人呼吸的微弱一點點變紅了。
她說:“阿娘,不管付出什麽,我一定會手刃那些人的。”
婦人聽後卻搖搖頭,艱難但堅定地開口了:“小南,阿娘不要你為了報仇將自己變成一個惡魔,那樣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她緩緩抬手摸著小南宮焰的臉,唇角含著微笑,哪怕滿身都是血,也散發著一種柔和溫暖的意味,跟容夙記憶裡會給她扎好看的頭髮、會對她溫暖笑著的婦人相似極了。
那婦人繼續說道:“阿娘隻想要你活得開心快樂。現在你的鳳凰血脈沒有被壓製住了,你以後會站得很高、看得很遠的。”
“小南,你要記住,做人要有原則,做事要有信念。”她很認真地對小南宮焰說著,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將要死亡,神情格外嚴肅鄭重。
小南宮焰沒有回答,她怔怔看著眼前的婦人,似乎是在接受著什麽。
容夙才想到此時的南宮焰才只有五、六歲,對世界的認知才剛剛開始形成,婦人那些話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她以後會是什麽樣的人、會做什麽樣的事。
婦人還在最後說著些什麽:“不要將你的性命跟別的東西相比,因為你的性命是最重要的,不管做什麽事,都不值得你賭上性命。”
“任何時候,都不要被恨意和殺戮迷失了心神、遮蔽了雙眼,永遠不要忘記你最開始想要的是什麽。”
“你的修行道和你的人生路,都很重要。”
她說到這裡時,聲音已經低到近乎沒有,呼吸也微弱到不行,但聲調卻很堅定,看向小南宮焰的眼神也很溫柔。
說完後,婦人緩慢闔上了眼睛,手一垂,徹底沒了呼吸。
小南宮焰依然跪坐在原地,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手掌不自覺攥緊,攥到滴血,許久才用嘶啞的聲音喊了一聲“阿娘”,然後開始用手去推婦人。
容夙目睹一切,心裡重重一震,半晌都無法回神。
她腦海裡重複循環著婦人說過的話。
這一刻想到的卻不是後來南宮焰那般排斥生死結、排斥和她性命關聯是因為婦人口中的“性命最重要”,也不是南宮焰在無憂十九城前會出手或許是因為“做人要有原則,做事要有信念”。
她想的是那些“不要在恨意和殺戮中迷失,不要忘記自己原來最想要的是什麽”。
她原來最想要的是什麽?
容夙一瞬間想到了正陽宗烈陽地窟裡程老的那座生死幻境,那像極了桃花源。
她原來最想要的,無非是一世安樂,在她的桃花源裡無憂無慮、一生快活。
容夙想到桃花源,心止不住一跳,那股陰暗黑暗的情緒和想象裡的寧靜祥和交織著,來回衝撞撕扯著她的心。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以為這不是南宮焰的夢魘,而是她的夢魘了。
但當她想到夢魘這兩個字時,她很快就清醒了。
容夙再抬眸時,眼睛裡已經沒有多余的情緒,只是看向小南宮焰時,眼裡還是剩了一絲羨慕。
她是羨慕此時的南宮焰的。
起碼她能看著她的阿娘死亡,起碼她阿娘死前還能跟她講這麽多話,起碼,她還有傷心難過的時間,和面對一切的余地。
不像她,她什麽都沒有,她——
容夙呼吸一滯,不再多想,而是收斂心神,隻一心一意想著要怎麽將南宮焰從她的夢魘裡帶出去。
南宮焰現在是縮小版的,顯然不是她要帶出去的對象,而且她也看不到她,這和小光球說的對不上。
容夙想到這裡時,眼前見到的景象又變了變,這次不是那座庭院了,但天空依然飄著雪。
她踏出一步,一瞬間隻覺得有很多畫面在來回變幻,一幕幕似乎都和南宮焰有關。
她定定神,才再次抬眼去看那些光影,於很短的時間內看到了很多……
小南宮焰變大了一些,看著是十來歲的樣子,穿了一襲黑衣,手裡握著一柄劍,正一劍揮出,對面應聲而倒一個長相頗為俊俏的白衣少年。
許多修士立在一旁,但都一動不動,只看向她的眼神含著欣賞和懼怕。
半晌,南宮焰收回劍,臉上染著幾滴血,黑眸裡有什麽在燃燒,她唇角微抿。
容夙看了幾眼,才看出她的眼睛裡似乎是映著——鳳凰的虛影?
她想到了小南宮焰口中的“手刃仇人”,眉一皺,接著就見南宮焰頭一回,似乎是在跟她說話,但容夙看清她的唇形時就知道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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