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隻說護顧劍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她會堅定不移地轉身離開,至於顧劍安之後怎麽辦,那是他的事情。
湖邊的顧妍妍一怔,看著同樣鮮血淋漓的容夙,說不出心裡是什麽情緒。
容夙在心裡默默計算著時間,然後緩慢而從容地施展開刀法。
橫劈、豎斬、斜揮、環繞畫圓,黑刀融於黑暗而不同於黑暗,劈出點點寒光,與那隻魔獸的鱗片上因憤怒而反射出的冷光一般無二,叮叮當當的撞擊聲不絕於耳。
那隻魔獸見噴出的氣刃均被容夙擋住,憤怒不已。它低低吼了一聲,豎瞳裡透出的神情冰涼到足以刺骨,接著緩緩伏低了身體,口中不再噴出氣刃,四周瞬間安靜無比。
只有黑湖的湖水洶湧澎湃,來回拍打著石台,嘩啦嘩啦的聲音並著凜冽風聲,山雨欲來、蓄勢待發的緊迫感拉滿。
容夙緩緩回刀橫於身前,漆黑的眼睛裡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她的左腳向前、右腳向後,擺出一副進可攻退可守的姿態。
時間滴答滴答,距離半個時辰的時間還有一半。
顧劍安自容夙出現幫他擋了氣刃後,便舉起手裡的劍砍著鎖鏈,但任他砍到手腕酸痛也不見鎖鏈有半分松動。
顧妍妍不知從哪裡摸來一株草藥含在口中,正忍受著黑湖湖水腐蝕根骨的疼痛一點一點渡湖而來。
但來鎮壓沉魂淵的正陽宗修士還沒有出現。
昂——!
驟然一聲驚響震徹天地,容夙站得離魔獸最近,那一瞬間隻覺自己的腦海一片嗡鳴,眼前所見皆重影,神魂飄散無所依,有種天地顛倒的迷糊感。
她咬住唇晃晃腦袋,手裡的黑刀直接擲出,“哐當”一聲,砸中魔獸的鱗片後反彈了回來,巨大的衝擊力將容夙擊倒在地,但那股震蕩靈魂的聲響總算消失了。
容夙噴出一口血,半晌才用刀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而後那隻魔獸低吼一聲,陡然直立了起來,速度快如電閃雷鳴,直接震得那些自湖底伸出、看上去堅硬無比的鎖鏈啷啷作響。
石台的地面一瞬灰塵漫天,似乎魔獸即將掙脫束縛。
是似乎,還是根本就是事實呢?魔獸真的能掙脫鎖鏈嗎?
容夙心裡驚駭不已,她直面魔獸所有的殺戮、暴戾、凶蠻,一顆心驚顫到極致,拿刀的手也止不住開始來回晃動,來自身和心的驚駭、慌張、無措都在雙重折磨她。
這種感覺讓容夙不由自主縮了縮眼眸,看向魔獸的眼神深了很多,這股凶威絕對不是什麽五階魔獸能發出來的,但它會有多少階呢?
沉魂淵是以正陽宗的九階神器正陽鑒來鎮壓的,這座黑湖、這些顧劍安用盡全力都砍不斷的鎖鏈,還有湧動的黑湖湖水、魔獸噴出的利刃、聲響動天地震靈魂的洞穿——
容夙的呼吸沉了幾分。
據說沉魂淵內最厲害的一隻魔獸是八階魔獸噬魂甲獸,是正陽宗上任宗主拚了命才殺掉,再將其獸魂鎮壓到沉魂淵的。
噬魂甲獸顧名思義不但能吞噬湮滅修士神魂,而且鱗片似甲,幾乎刀槍不入,很是棘手。
眼前這隻魔獸不會就是噬魂甲獸吧?容夙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滯,如果是的話,那她豈不是自尋死路?
八階魔獸,那是什麽概念啊?換算成修士的修行九境,那就是第八境的修為。那又是什麽概念呢?
容夙有些失神,她認知裡的修為最高境是登天境,那是修行九境裡的第六境,那已經是她認知裡的高不可攀、難於登天了。
但現在第八階的魔獸就在她面前,對她張著血盆大口?而她才通玄境六重的修為。所以通玄境四重的顧劍安到底是怎麽招惹到它的?
容夙不知道,她此刻只知道自己該逃,什麽黑玄鐵、半個時辰的承諾,都沒有她的性命重要。
她甩甩手腕緩解疼痛後,再次用右手握緊黑刀,腳尖輕點打算往後退。那隻所謂的噬魂甲獸卻不打算放過她。
似乎是容夙擋住了太多原本刺向顧劍安的利刃,總之現在那隻魔獸將對顧劍安的憤怒悉數移給了容夙,所有的攻擊都衝著容夙而來。
它重重抬腳,“鐺”得一聲,湖底到石台的許多根鎖鏈竟然有幾根開始斷裂了。那隻魔獸能活動的范圍多了一些,它動了動黑而尖利的爪子,豎瞳裡一點血紅,直直看向了容夙。
容夙根本無處可逃,對上那隻血眸後心神皆沉淪。
她以為她會看到類似生死幻境那樣的東西,畢竟噬魂甲獸能吞噬神魂,但什麽都沒有,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容夙本來是不怕黑暗的,但來自噬魂甲獸的黑暗卻不一樣,似乎成百上千倍放大了她心底的恐懼、無措、怕死。
她在一瞬間大汗淋漓,恍惚以為自己是到了無間地獄,不然怎麽會看見許多不堪言說的東西呢?
有誰聲聲泣血慘嚎不止,有誰生生暈死轉瞬成灰,有誰深深捱痛幾度煎熬……
世界黯淡無光,花草樹木悉數凋零敗落,山川倒塌、海洋乾涸、舉目所望皆萬裡荒蕪殘缺……
似乎天地間所有的恐懼不堪,於此時都凝成一柄利錐,直直刺穿了容夙的神魂。
所以這才是噬魂甲獸噬魂的手段麽?
容夙攥緊手掌單膝跪地,面容慘白、唇色殷紅,風吹起她披散在後面的黑發,漫天黑暗、如山魔獸前,她渺小到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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