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心知困陣裡隻留容夙一個人才是最好的,但她看著南宮焰此時的模樣,低歎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自己默默走出困陣。
“南宮焰。”容夙出聲。
“我不會走的。”南宮焰聲音堅定。
容夙就揚了揚唇,“我不是要讓你離開。”
她低哼一聲,忍著體內那股痛苦和裹挾意識的亂流,小小聲道:“但你能不能轉過身去,站在那裡不要動,也不要回頭,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過來?”
“……好。”南宮焰微微握拳,再看容夙一眼。
容夙依然保持著半跪地的姿勢,只是她的腿微微顫抖,看得出來很快要跪不住了。
她的黑衣黑如墨,雖然有血和泥土,但不仔細看還是看不出來的。
她的黑刀丟在不遠處,正孤零零躺在地面上。
她低著頭,背脊挺得很直。
南宮焰最後深深看了容夙幾眼,壓著心裡許多情緒緩緩轉身,抬頭看向天空。
幾乎是她轉過身的那一瞬間,容夙就撐不住直接躺倒在地面上,那股痛苦如排山倒海,也似鋪天蓋地。
她根本沒有逃開的能力,只能任由自己被裹挾著墜落深淵,漫天都是黑暗,舉目四望無一絲光明。
濃鬱殺意、刺目血紅,似乎人間一切疾苦都在容夙體內。
比以前在沉魂淵面對那隻八階噬魂獸還要痛苦折磨。
一個時辰。
容夙的手揪緊地面上的樹根,默數著時間,第一次知道度日如年是怎樣一番煎熬。
這裡的樹似乎長得很好,樹根任由容夙怎麽扯攥,都紋絲不動。
容夙卻很快沒有扯樹根的余力。
那股暴戾陰暗和丹力衝撞著,然後裹挾著丹力一起湧上容夙腦海,要吞噬她的意識,將她變成嗜殺成性的魔獸。
容夙無法再靜靜躺著,她忍不住在地上滾來滾去,黑衣很快髒透。血淚汗俱下,潤濕了地面上的泥土。
她也止不住叫出了聲音,嘶啞低沉,顫抖而含著藏不住的哭腔,壓抑而滿懷絕望。
一個時辰真的很難熬啊。
容夙甚至想過拿黑刀刺進自己心口,死了就一了百了,不會再痛苦。
她當時甚至都摸到了黑刀,只差最後一步。
但她眸光一移,看到南宮焰背對著她站得很直、卻藏不住心疼和擔憂的背影,就直接丟開黑刀。
她一定能熬過去的。
容夙想。
四周泥土都半濕,容夙全身都是汗水和血。
那股裹挾她意識、蠱惑她墮魔的力量似乎是歇了歇,她就躺在地面上,如一具死屍。
小光球靜靜懸浮在虛空看著她。
它能感覺到,段祁點向容夙眉心時,容夙眉心的龍形面具似乎是動了動。
雖然天生魔印很厲害,段祁也走到原來世界線裡走不到的那一步,但小光球總覺得只要龍形面具出手,容夙不會被影響。
但那面具卻在那一瞬遲疑了一會,最後竟然任由容夙被那股力量蠱惑著墮魔。
它想不明白,只是看向容夙的眼神很複雜。
如果容夙墮魔成為嗜殺成性的魔獸,她會失去意識。那麽死後,應該也不會有那股足以摧毀世界的怨恨不甘了吧?
如果是這樣,它作為天道化身,是應該高興的。畢竟容夙如何、世界如何,都是和它無關的,它只要世界存在就行。
但小光球看著地面上掙扎求生的容夙,心裡的想法是:如果到最後一刻,容夙撐不住,它就算違背天地原則,也是一定要出手的。
容夙不該墮魔。
她應該——光明正大行走於天地間,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還有最後一刻鍾,一切都將結束。
但這最後的一刻鍾卻比先前所有加起來都要難熬。
容夙沒有再翻滾,因為她滾不動了。
她只是躺在地面上,任由那股力量裹挾著她。
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都跟她說:墮魔吧!
墮魔不是什麽壞事,墮魔後她將擁有無上力量,她將所向披靡、無所顧忌。
墮魔後,所有痛苦都會消失,她會得償所願。
只要墮魔——墮魔是解決一切的辦法。
容夙就坐了起來,眼眸生出一層黑霧,是屬於魔的黑霧。
她在嘗試墮魔。
遠處一顆大樹上,藏在枝葉後、以踏霄境修為無視造化境陣修和許多南宮衛查探的紅衣女人就微微皺眉,那雙慣會蠱惑人心的眸裡此時只有嚴肅。
“從永興坊來的,都是災星、罪人。”這是許多道涼薄淡漠聲音的融合。
“你配不上你的名字。”
“你天賦太差,此生注定無法修行。”
“什麽第一!樣樣第一又如何?我是收道童,不是收醜八怪!”
“公道?修行界哪裡來的公道?還是趁早回家繼續吃奶吧!”
這是一路走來那些散修的聲音。
“罪大惡極、死不足惜!”這是世族給她扣上的罪名。
最後是段祁涼薄而滿含詛咒的聲音:“容夙,你才是真正的魔。”
容夙就睜開了眼睛,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差一點就墮魔後,她驚得爬出一段距離,撿回自己的黑刀。
然後她再想到剛才模糊間聽到的那些聲音,忍不住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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