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然合上相機的鏡頭蓋,瀟灑地往天橋的欄杆上斜身一靠。
“何夕,你敢不敢學學你搭檔?”她回看何夕在鏡頭前的面癱表現,著實不敢恭維,“甜甜地笑一下會少你兩塊肉嗎?我看你平時對時雨笑得挺勤快啊?”
時雨迎著夕陽冷俊不禁,何夕尷尬地回懟:“拍照,就笑不出來。”
“再說了,我們不是來幫委托人拍老家的VCR的嗎,為什麽會有雙人合影的環節?”她合理質疑董思然夾帶私貨。
董思然玩味地笑了笑,拋出一個飛眼:“你問她咯。”
何夕側眸,見旁人噙著笑對上她的視線,小心思不言而喻。
原來徇私的人是時雨,那就沒事了。
“沒別的事我就先撤了。”外聘攝影師背上相機,趕著下班,“記得付我工錢。友情價,九五折。”
何夕拉住她討價還價:“我都負債累累了,你還訛我,太沒人性了吧。”請一次團建的客,她搭上了三個月工資,現在正是個打白工的免費勞動力。
“有本事找別人唄。”董思然揚起唇,口氣些許無賴,問起她的小跟班,“林遠呢?”
“談戀愛去了。重色輕友……”
“你還好意思說人家。”
“哈?這和我有半點關系嗎?”
“……何夕,你是裝的笨還是真笨?”
……
兩個冤家從橋上吵到橋下,時雨在旁邊看她們互損,笑得樂滋滋的。
紅日緩緩沉入人海,鋪開一席火紅的毯子,供星星們落腳。
地鐵開出站台,時雨問何夕晚上怎麽安排。
何夕正在手機上核對考試周的日程,順口說道。
“跟你睡。”
感覺被鄰座大叔驚異地瞟了眼,她惶而掩之地糾正了嘴瓢的部分。
“跟你住。”
時雨失笑,咬著何夕的耳朵輕聲說了什麽,然後幸災樂禍地看著那隻耳朵被煮熟,仿佛要冒出滾滾的蒸汽來。
“時間過得真快啊。”她對著車廂裡放的天氣預報感慨,“冬天快來了。”時雨搓了搓微紅的雙手。
“是穗州的冬天快來了。”何夕翻開日歷,嚴謹道,“剡裡的十二月,早入冬八百年了。”
“你們的冬天是什麽樣?經常會下很大的雪吧。”時雨好奇地問。
“下雪麽……小時候是挺頻繁的。有時候雪下得久了,能把整座城蓋上。但是這些年,城裡就不怎麽看得見雪了。”
何夕努力地回憶著,調集腦海中年歲久遠的雪景。
“印象裡見過最近的一次大雪是在高二,那天學校裡到處有人打雪仗,我避都避不開,被誤傷了好幾次。”
分數至上的時代,誰都希望自己的青蔥歲月裡能有一場刻骨銘心的大雪。
碎雪被風吹起,又蹁躚落下,她看見自己空無一物的未來。
“嗯……有點想看呢。”
時雨咬下一截pocky,像花栗鼠一樣細嚼慢咽。
“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得到啊……”
何夕:“想看什麽?雪嗎?”
時雨微微笑,默認。
“不過看不到也沒什麽好遺憾的,穗州的雪可是比大熊貓都稀有。”她豁達地說。
何夕若有所思,新開了一篇備忘錄,打進幾個字。
“何夕,你要先回趟學校嗎?”
“嗯,我去拿點……複習資料什麽的。”
“那我就在這兒換乘了。”車門開啟,她下車前回頭做了個wink,“過會兒見。”
“過會兒見。”何夕輕輕招手作別。
人流交替,單程列車飛馳向前,車窗玻璃上映出素未謀面的數張臉孔。
何夕隱約聽見冷風在地底呼嘯。
心口湧現一股異樣,像是有東西忽然落空了一般。
她有點害怕。
怕那個剛下車的人,某天再也買不到與她同行的票。
第53章 52脆弱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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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堪比搬家分量的大包小包拎到宿舍前,何夕氣喘籲籲地敲了敲門。
沒人應,那就用時雨配給她的鑰匙自己開鎖。
進屋稍作休整,她發消息找時雨:“你人呢?”
一條倉促的語音中摻有小女孩的啼哭聲。
“抱歉何夕,我這兒的情況有點棘手……你再等我下……”
認出雜音的源頭,何夕問:“你在哪兒?”
時雨:“教師。”錯別字的出現,證實了她當下的確無暇分神。
何夕走了一段夜路,去小滿平時上課的地方。
不出所料,她走到樓下就聽見斷斷續續的哭鬧聲。
“不走……我不走!”
“小滿要和姐姐在一塊兒!”
“你們不要把我送人,嗚嗚……”
一樓正門旁,一對面善的中年夫婦與楊院長說著話,話裡提及了“領養”相關的字眼。
她禮節性點頭示意,無聲經過三人身邊。
在何夕教小滿學琴的音樂教室裡,她見到了哭得渾身抽搐的女孩,和蹲在輪椅前,愁容滿面,不知如何是好的時雨。
“小滿,收養不是送人,那對叔叔阿姨就是先過來了解一下,不是今天就要把你帶走的……”
“不要就是不要!明天后天大後天都不行!”
未經歷過變聲期的童聲尖細而極複穿透力,像一把刀剜在人的心頭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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