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清楚地明確一個殘酷的事實:找回來的概率,比零還要顯得無望。
小時候,何夕最喜歡的布偶熊不見了。她把家裡所有能翻的地方都翻過一遍,每次停下找尋時,兩手空空。
爸爸安慰說,總歸是在家裡的,不用急。
於是何夕隔三天找一次,隔一個月再找一次,偶爾想起來隨隨便便找一次。
最後累了,找不動,也找不到。
許多年後,她仍放不下對那個毛絨絨的小家夥的懷念。
它在,它當然在,可它在哪兒呢。
是爛在陰溝裡了,還是掉進了發臭的下水道?
那可是木兮的信,木兮的文字,木兮要對她說的話,是她苦等到今天的解藥。
沒了藥,她只有病入膏肓,和死路一條。
何夕冷冽地睨著蹲在花壇裡偷腥的流浪貓,像是尋到了絕佳的遷怒對象。
監控裡沒拍到什麽可疑人員,那這隻貓便有重大作案嫌疑。既然它能通過偷外賣修煉成精,難道還不能叼走一封信當玩具?
憤怒在不知不覺中誤導了她的邏輯,編出一套荒謬而自洽的說辭。
“該死的家夥……”
腳踹出去的那一秒,阿亮的音容猛地閃現於眼前。何夕遽然驚醒,將將站穩身子,有驚無險地截住了這一記奪命程度的飛踢。
那貓雖然沒受外傷,但嚇得不輕,“吱哇”嗷叫著,屁滾尿流地躥進了夕陽普照的矮樹叢中。
我……我剛剛幹了什麽?
對、對不起……
何夕捂住隱隱作痛的腦袋,賣力地想將時雨梨花帶雨的容顏從腦海中抽離。
“喂,你幹什麽的!光天化日之下虐貓,你膽子夠大的啊,看我不上微博曝光你!”
何夕回眸,見到一對情侶站在她身後。
女生舉著手機,像是在錄像,態度咄咄逼人:“我都錄下來了,你別想抵賴!還不識相點,道歉認錯?”
何夕沒有心思與她舌戰,冷眼道:“……視頻刪了。”
女生譏笑道:“你說刪就刪,憑什麽?”
“……你聾子嗎?”何夕不耐煩,上手去搶,“我讓你刪了!”
女生被何夕較真的模樣嚇壞了,邊扭打邊呼喊:“救命,這人發瘋啊——”
“神經病啊你,滾呐!”男友護短,一把扯下何夕的口罩,照著面門就是一拳,“靠,這不朋友圈那瘋婆子麽,真特麽晦氣!”
唇角磕到了牙,瞬時血流如注。
“……”何夕擦去嘴邊的血,眼神仍舊陰狠不仁。
她趔趄著走近那對男女,嘴裡振振有詞:“刪了視頻,現在,立刻,馬上……”
女生害怕地躲在男友後頭,用看殺人狂一樣的目光,驚惶地看著步步緊逼的何夕。
男生擺出了防禦的姿態,警告她:“你再過來我動手了啊,別給臉不要臉!”
“打啊。”
何夕面無懼色,走到離人三步遠的地方,捏住他顫巍的拳頭,對準自己的額心。
她發出一聲嗤笑,萬念俱灰地說。
“盡管,朝這兒打。”
鄰舍阿姨正在看本地衛視的晚間新聞。電視機開得大聲,時雨隔著牆壁也能聽清主持人播報的一樁樁民生糾紛。
生活總是不怎麽太平,她想。
這時手機響了。
她接起來,聽陌生人開門見山道:“你好,請問是何夕的朋友嗎?我是她輔導員。”
“……我是。”時雨一邊穿鞋準備出門,一邊心焦地問,“那個,何夕出什麽事了嗎?”
“她在學校和人起了點衝突,鬧到了派出所。調解程序都走過了,但她不肯回學校,說讓你來一趟接她回去。”
“好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給您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入了夜,室內外的溫差急劇擴大。時雨來不及換厚衣服,一門心思趕去接何夕。
南理附近的街道派出所,燈火通亮。
“何夕——”
時雨滿頭大汗跑進大廳,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左顧右盼地急尋何夕的人影。
最先找上她的人,卻不是何夕。
“哎,我跟你講,你朋友腦子指定有病好吧,話沒說兩句就上來打人,腦癱一樣!”情侶中的女方還咽不下這口氣,指著手臂上幾道紅印子,衝時雨嚷嚷。
時雨連連鞠躬道:“對不起,她平時不是這樣,真的很抱歉……”
“道歉有用要什麽警察!?你知道剛才讓她認個錯她有多不樂意嗎?跟要她命似的!合著我欠她的是不是?!”
“好了寶,我們大度一點,不跟瘋子一般見識哈……你今天受委屈了……”
小兩口卿卿我我地求親求抱,時雨無暇理會他們,徑直繞過兩人去找坐在陰暗牆角處的何夕。
她委身在陰影中,雙目渙馳地俯視前方的地面,神色寒峭,仿若深陷於霜寒與陰霾。
何夕衣冠不整,披頭散發,用來遮羞的口罩也不知道丟到了何處。頭頸和臉上,滿是青青紫紫的淤傷,怵人眼目,怎麽也不像是個施暴者該有的神氣樣兒。
時雨在她面前蹲下,替她整好凌亂的儀表,輕聲問:“何夕,你沒事嗎?”
何夕掃她一瞬,眼眸深戾無溫,毫無回應。
時雨沒轍,就先去找輔導員了解了前因後果,緊接著替何夕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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