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這件事情可不可以暫時不通知她家長?何夕前不久才被人施過暴,心理上還沒走出來,她今天絕不是故意的……”
看輔導員疲憊的臉色,想必她這幾小時裡肯定是操碎了心,累到不想多說:“不論如何,事端是她先挑起的,她有責任。而且她這是再犯了,要是又被傳到網上,學校可吃不消管。”
“那,她會被處分嗎?”
“這個我說了不算,院裡會開會決定的。”
“老師,求您行行好,跟領導解釋解釋,這不能全怪何夕……”
“好了,你跟我說沒用,還不如帶她去看看醫生。有病還是快點治的好。”
言罷,輔導員頭也不回地甩手離去。
時雨無可奈何,重返何夕身前:“何夕,跟我回去……”
可何夕突然站起來,路過她,像路過一團空氣,兀自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步履匆促地拐上了大馬路。
她在路邊找了台自動售貨機,付了款買酒。時雨追上去,恰巧看見何夕從取貨口拿出一罐啤酒,一把扯開拉環便仰頭猛灌。
“何夕你幹什麽?你不是不喝酒的嗎?!”時雨既吃驚又惱火,直接上去搶下易拉罐,摔翻在水泥地上,“你怎麽變成這樣?!”
淡黃液體涓涓流淌,在她們腳下匯成了一條酒氣熏天的河。
霓虹流彩,陸離光怪,將何夕冷硬的表情割劃得支離破碎。
她輕哂道:“你是我誰啊,你有什麽資格管我?”
“何夕,你忘了嗎,是你喊我來的……”
“……是麽。”她微不可察地將眉尾上挑,“輔導員非得問我回不回去,我隨口說說,你還真來。”
時雨怔怔地,往後退了半步。她細想稍許,覺得何夕定是一時難以接受丟失信件的打擊,才神經質地滿世界和人置氣。
不要急,她會回來的。時雨小心翼翼試探道:“何夕,只是一封信而已,你聽我說……說不定,說不定木兮這個月沒有給你寫……”
“不可能!”何夕聞言瞬息變了臉色,厲聲篤定,“木兮從來沒失過約,他不可能平白無故拋下我!”
“凡事都有破例不是嗎,這只是一次,等下一次……”
“不行!木兮說過會永遠陪我的!”
何夕對木兮的依戀,根深蒂固。
“說好是永遠的……少了就不作數了!”
心房顫索,好似被食肉的蟲類鑽了空子。時雨稍顯酸楚地問:“何夕,木兮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重要。”
何夕兩眼通紅,緊攥著一雙手,指甲嵌入肉裡,滲出鮮紅的血。
“比任何人都重要。”
除了一味地賭氣,何夕沒法再思考其他事。她無視時雨的遮挽,扭頭向路中間跑去。
強光飛馳而來,驚擾長夜。轎車瘋狂鳴笛,呼嘯著驅逐擅闖者。
何夕卻在那片白光裡停住,魂不附體地,抬頭望向不夜城的炫目夜空。
不好看啊。
她想。
連顆星星也看不到。
車輪與路面摩擦生熱,烙下一長串拖曳的刹車印,彌散難聞的燒焦味。
“何夕!”
時雨飛撲向她,堪堪避過了一次非死即殘的撞擊。
兩人摔在綠化帶裡,壓壞了不少無辜的花草。
“啪!”
時雨急出了淚,情急之中甩了何夕一個耳光。
“何夕你瘋了嗎?!”俯身摁住人後,她顫抖著淚眸,詰問道,“有什麽事值得你這樣?!你在想什麽?!”
何夕仰面朝天,雙目潰亂,靜靜看著時雨的淚一滴接一滴掉落。
臉上新傷舊創層層疊疊,各有各的疼。
時雨打下來的時候收了力,否則這半邊臉會比現在更不好受。
淚珠滾熱,“啪嗒”幾聲砸在挨打的部位,化學反應般,劇烈而灼心。
事態都成這般崩壞了,何夕卻還要不識時務地強嘴:“……起開,離我遠點。”
星零慚愧從她眉宇間退場,陰鷙重新佔領她的臉龐。
“我不會和你回去的。”
“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沒關系!”
她使足了力,蚍蜉撼樹般邊掙邊踹。
何夕當下的狀態,必須用點非常手段才能製服。
“得罪了,何夕。”時雨抹乾淚,脫下薄開衫,擰成長長一股,“我得帶你回去。”
她鉗住何夕的雙手,拉攏至胸前,牢牢抓在一起。
身下的人警覺,抵死反抗。
“你幹什麽?住手——”
“我不,不要回……住手,放開!”
從身位到氣力,何夕都被時雨全面壓製,她吼得再凶,也難逃淪為魚肉的終局。
棉布像繩子般繞著上下交疊的手腕,不留空隙地纏了個嚴實,最後系上兩個掙不脫的死扣。她越動彈,繩結便越收越緊。
“時雨!你聽不見嗎?!”
“我讓你放開我!”
時雨攔下一輛空載的出租車。她噙著淚,將何夕從地上拽起,狠心地把人塞進車後座。
車子駛向蒼瀾區福利院,何夕在車廂裡又蹬又踹,狂躁難安。
被拘束後,自由進一步喪失,內心那團焦炙的怒焰熊熊燃燒,焚燎了她千瘡百孔的心。
“放我下車!我不要跟你回去!”
“時雨,你別逼我恨你!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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