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何夕操之過急,鑽了牛角尖,一個勁兒地考慮她想帶時雨做什麽,卻全然忽視了當事人的想法。
獨攬大權的後果便是迷失初衷。幸好,她懸崖勒馬,被及時拉了回來。
何夕笑微微地舒氣道。
“好。你來安排吧,我聽你的。”
時雨提出的議程第一項,是填飽肚子。
她們在路邊小攤買了一人一半的烤紅薯,邊走邊吃了一會兒,遇上天落小雨,遂就近躲到便利店裡。
長街微雨潤如酥,淅淅雨幕中,巷角懸著的白熾燈若明若暗。
何夕坐到玻璃窗前,小口嚼著焦脆甘甜的烤薯,有感而發道:“我想給這場雨起個名字。”
“叫什麽?”時雨將兩份熱好的便當擺上桌台。
何夕順嘴道:“時雨。”
她說完便笑,素白的臉倏然紅潤。
“重名了呢。”
“不要緊,星星也有很多重名的。”
別人都是給小行星命名,但何夕不懂天文學,所以另辟蹊徑嘗了嘗鮮。
同在店裡避雨的還有位環衛工大爺,隨身收音機正字正腔圓地播出本地電台的節目。
何夕閑著沒事,豎起耳朵聽新聞,知悉了過幾天會有一次人工降雪,且成功幾率很大。
她默然記下。
時雨最近迷上了做手工。她用一雙巧手和餐具包裡的小張紙巾,對著網上的折紙教程,做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玫瑰。
“好看嗎?”紙花在她掌心盛放。
何夕偏斜目光,凝注著時雨的笑影,一語雙關:“好看。”
“送你,要嗎?”
“要。”
她虔誠地捧過花,將它滋養在離心最近的內口袋裡。
雨下不多時,悄然停當,玄青的空際薄雲稀寥。
出便利店百步,時雨心血來潮拉著何夕拐進了老屋破陋的胡同裡。
這裡就像一個時代的遺跡——私拉的電線盤根錯節,小廣告和牛皮蘚觸目皆是,堂前簷下還留著燕子築過的巢,已被風蝕得殘朽。
“時雨,你不知道晚上不可以抄小道嗎……”
雖然剡裡的治安一向優越,可何夕還是忍不住腦補一些了杞人憂天的情節。
夜雨初霽,無人小路,若照明再暗一點,就更適合拍犯罪驚悚片了。
時雨心大:“別怕,不會有危險的。”
她不認路,步子邁得卻特爽快。
“……這邊剛才走過了。”何夕由著她拽自己亂走,繞得暈了便出聲提醒,“我們好像在轉圈圈。”
時雨也發覺了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用導航吧。”說著去點APP。
“不必麻煩了。”何夕和她換了個前後位,傲然自薦道,“我就是導航。”
岔路口往左往右,何夕征詢她的意見。
“先往左,等下再返回來走一次右邊。”
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當然是全都要。
何夕愛昵地笑笑:“行。”
屋簷“嘀嗒”落水,遮攔著轉角那不好描述的聲音。
一對情侶剛親得死去活來。
情到濃時被人撞破,他們雙雙懵逼,心想是哪個腦子缺根筋的,半夜吃飽了撐的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散步。
“打、打擾了,你們繼續……”
何夕閃電般回身,一手蒙住好奇寶寶的眼睛,把她圈在懷裡拖遠。
“誒,何夕……”
“小孩子不能看。”
雙腳著了地,時雨從何夕臂彎下掙出,挑眉弄眼地嫵笑道:“……小、孩、子?”
“……”何夕一掌拍在腦門上,暗嘲自己貴人多忘事。
她忘了此人年方十九,駕齡十九,前科累累罄竹難書,是個十足的法外狂徒。
這點小場面對她算得了什麽。
何夕紅臉在前頭引著路,時雨像個口香糖似的黏她腳跟後面,指東說西地問了些怪怪的話。
“何夕,你接過吻嗎?”
她說得過於曖昧,惹何夕無意識地吮了下唇。
“……沒。”她憨實地回答,“媽媽說,初吻不能隨便給。”
時雨莞爾:“懂了。”
這關乎風月的話題至此偃旗息鼓。
可新的火種也在暗中滋生,等一粒火星付之一炬。
走回大路前,時雨突然說,想玩什麽童年回憶的“踩影子”。
“贏家可以許一個願,什麽都不限。”
她開出的豐厚獎勵輕松把何夕釣上了鉤。
一局遊戲定勝負。
何夕原打的算盤是演一演再放海,卻不料時雨一上來就玩真的,從容不迫地靠攏她,把人逼牆上,壁咚,盯緊,堵死,整套流程一呵而就,喝茶般易如反掌。
“你輸了。”
時雨掠一眼拜倒她腳下的影子,笑著說。
暗巷聲寂,幽燈孤盞,凌雜的光線像為她覆上了流紋唇彩。
嗜欲踩著明黃色的警戒線欲犯又止,迫使理智的殘部鳴槍示警。
誰說沒有危險。
她不就是最大的危險麽。
危在旦夕間,何夕竟歪打正著地辨識出了這對星眸的本貌——天真直率的勃勃野心,猶如出牆尋春的紅杏,關不住,吹不折。
近百攝氏度的目光,一寸寸地烙傷眉眼,鼻梁,最終停棲在秀潤的唇上,似要將它灼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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