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擼著貓,忽地想起故去的老朋友,眸色驟然黯了些。
何夕:“是有點像,沒準五百年前是一家吧。”
她的笑話太冷,沒笑到人。
時雨仰天輕歎,眼中似有淚點閃動:“也不知道阿亮過得怎麽樣。會不會等我過去,它都已經投胎轉世了呢。”
“不會。”何夕按捺心緒,強笑道,“它會等你的。”
一邊是等,一邊是留,兩難周全。
“是啊,阿亮能等到我……”一貫樂天的女孩罕有地垂落了聲,“可惜穗州的春天等不到了。”
她念及木棉滿城,花紅曳火,一個無家的孩子千方百計逃出撫養她的孤兒院,最後卻只能一次次地把心安回那隱於都市浮華的一隅。
“管園藝的張伯和我說,他明年開春要在種梧桐樹的那塊地上播點花的種子,到了盛夏,那裡就不再光禿禿的了,會很漂亮。”
鼻子酸了,時雨清靈地笑一笑,掩過傷感。
“我覺得挺好的,因為阿亮能睡在一片花海裡。”
“但我又擔心大白去看它的時候,再把花踩了,給伯伯添麻煩。”
“秀英阿姨倒是答應幫我看著那個好動鬼。害……有勞她費心了。”
……
何夕默聲,靜聽時雨惦念福利院的人事。
她口口聲聲說自己無牽無掛,用美飾的謊言向所有人瞞去後半生的行蹤,帶著那些即將凋落入塵的祝願寄居到另一座城。
然則身在剡裡,心無歸處。
她們出發的前晚,時雨在院裡轉悠了一宿,凌晨才回寢。她想走十幾年了,臨了,卻做不到想象中的恣意灑脫。
出租車點火起步,駛離大門。何夕回望車後的那群送行人,問她是否真的不要說聲再見。
“不必了。”
蒙霧的車窗映著她不得由衷的哀笑。
“反正也不回來了。”
不說便是永別,說了也無法消釋余憾。
哪種都沒差。
花貓啃肉啃得正歡,倏忽間感應到了什麽,豎起耳朵,抬頭四顧。
時雨一松手,它就“喵”地叫了聲,奔向一個拄拐踱來的老奶奶,圍著她腳邊撒歡轉圈。
“儂個小猢猻,亂逃西逃,噶許多呢尋弗嘖(你個小鬼,東跑西跑,這麽多天找不到)……”
奶奶找回了家養的小貓後,操著一口剡裡的方言,對何夕二人藹然道謝。
“兩咯小大姑娘,瑕瑕捺敖(兩個小姑娘,謝謝你們了)。”
何夕反應得快,同樣吳儂軟語地回道。
“弗用瑕,娘娘儂慢色去(不用謝,奶奶您慢走)。”
送遠了一老一幼,她回過眼眸,對上時雨繁複晦深的目光。
“它有家可回了。”
女孩牽強撐起的唇,轉眼間落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噴火一般呼出白霧,將鬧心的情緒打包丟掉。
時雨拉著何夕去玩太空漫步機,借體育娛樂療愈心創。
她趴著扶手,笑嘻嘻地想和何夕學說剡裡話。
“何夕,你們的方言念起來好好聽。”時雨踩著踏板,步幅微小地輕輕晃,“聽上去,像是在唱抒情歌。”
何夕一面在手機上瀏覽市氣象局的門戶網站,一面回她話:“我還覺得粵語比較有風味呢,但我講不出。”
時雨:“我記得黃先生的祖籍是杭平人,他說的和你是同一種地方語言嗎?”
“大體上都是吳語。只是吳語不如粵語規范化,地區之間可能差得很遠。”何夕劃拉著網頁,過篩有用的資訊,“跟你老師學過嗎,杭平話?”
“學過一點,應該不怎麽標準。”
“沒事,說來聽聽。”
她隨口提的要求,時雨認認真真地答覆了。
“偶豁西妳(我喜歡你)。”
她說。
這發音溫婉細膩,聽著如沐春風,當是出自江南女子之口。
何夕乍然怔神,情思亂繚。
“你怎麽了啊,我就是挑了句好說的……”時雨樂呵呵地拍拍何夕肩膀,心說她對甜言蜜語的免疫力為何就這麽差,聽一回腦子就燒壞一回。
“不是……”何夕撲扇著烏密的睫羽,緊張地解釋道,“時雨,你有沒有想過……”
手機畫面跳轉來電顯示,命她回神製口。
“想過什麽?”
“……不,沒什麽,當我沒說吧。”何夕走下漫步機,退往健身角的外圍空地,“你自己先玩,我去接個電話。”
時雨乖巧點頭。
而後的十分鍾,何夕一直站在梧桐樹影下,與來電者相談。
偶爾敬重的用語,和間或穿插的諢耍,突顯著雙方不同尋常的關系。
“水土不服麽……”
她邊講著電話,邊眺向遠處,望了眼女孩醒目的笑顏——她已經完美融入了一群玩“紅綠燈”的小學生,正在給人家當裁判,主持孩子氣的判罰。
唇邊泛起淡淡笑弧,何夕欣慰地向通話人報告說。
“我想應該沒有,她還蠻習慣的。”
朗日當空,她聽著周遭的笑語歡聲,頻頻肯首,答覆電話中殷懇的叮囑。
“嗯,我都注意著呢,您就放心吧……”
“師傅。”
榜單任務需要,今天加更。(*•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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