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眼泛笑意,聲言如惠風般和暢。
“我不騙人的。”她指了指別在胸前的金屬胸針,“我們這行,最講求誠信。”
少女揩去一臉的淚水,湊近了端量。
“遺願……代理人?”她逐個讀出白船徽標下的小字,疑雲滿腹道,“那是幹什麽的,遊戲NPC嗎?”
聽著像是中二病會自封的頭銜。
女生微微拱眼笑,故弄玄虛地回答她。
“是魔法師的一個分支。”
新一趟的列車開了門,她背著吉他上車,向少女招了招手。
“再會了,小妹妹。”
“祝你所願成真。”
醫院裡,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剛在隔壁的病房還完書。
女人站在門口,目光煦暖地喚她乳名:“阿巧,出院的手續都辦好了。你說今天有個朋友要來家裡做客,我們早點回去吧。”
“嗯嗯,”女孩笑著跑向母親,沒忘了告別,“姐姐再見!”
病床上的人禮貌地報之一笑。
阿巧啊……這名字真好。
取來保佑孩子“無病無災”的吧。
神思恍然間,心臟又開始隱約絞痛,像玫瑰樹的尖刺扎透了夜鶯的胸膛,汲取生命的鮮紅染一朵美豔易逝的花。
不剩幾天了啊……
她把玩著桌板上,如糖豆一樣五顏六色的藥片,笑容慢慢變得愁淡。
何夕來時剛好是飯點。
“吃過了嗎?”她放下左肩的吉他,摘掉口罩透了透氣,又迅速戴好,接著拿起床頭的酒精噴霧對準自己消了消毒。
春季將近,她的頑疾舊病複發。昨天陪時雨來住院,何夕提著箱包一路走一路咳,差點讓負責的護士長抓去隔離,排除肺結核的隱患。
“沒,空著肚子等你呢。”
盒飯還是熱的,時雨一口未動,就怕吃不下何夕專程為她去買的“好運銅鑼燒”。那是某個知名糕點品牌推出的新品,求簽綁定點心,每人每日限購,最近正賣的火爆。
“看看抽的什麽簽。”何夕迫不及待想看時雨的簽運,“不好的話我再去排,抽到你滿意的為止。”
時雨展開附贈的簽紙,稱心道:“還行,是個小吉。”
“……夠好了嗎?”何夕正猶豫明天還定不定凌晨的鬧鍾。
她笑,咬一口紅豆餡的銅鑼燒,說:“夠了。”
飯後至午休,時雨習慣讀書看報。
視線沿報紙右上角的娛樂版面延伸向外,抓獲伴讀書童開小差的身影。
“在和誰聊?”
時雨眯笑著俯身,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新歡?”
何夕冷不防被抓包,當忙挺直腰板,上交微信聊天記錄洗清嫌疑:“公司新來的小後輩,今天要去找委托人簽字把合約結了,臨時有事抽不出身,問我能不能幫個忙。”
“哦……原來如此。”時雨瞧她緊張得冒汗,忍俊不禁道。
“可能會去得比較久。”何夕乖乖請示,“你批嗎?不批的話我就讓她另謀高就了。”
時雨油頭滑腦地笑了笑:“當然得批了,大、前、輩。”
何夕:“……”
“哎喲,臉紅啦?”
口罩都掩不全她的羞。
“……瞎說,”何夕小聲抵賴道,“是過敏。”
時雨就著一杯溫水吞下睡前服用的藥丸,側目打量著身旁似被六耳獼猴調了包的何夕。
她那表情一看就心不在焉。
《千千闕歌》的譜子隻彈了一小段,失誤百出,硬生生彈成貫耳魔音。
時雨:“何夕,你的徽章怎麽不戴了?”
銀舟周年慶,發給全體員工的紀念品,何夕從領到手的那天起就一直戴著顯擺,說這和哈利波特的魔杖一樣,是身份的象征。
“有點難受,暫時不想戴它。”何夕胡亂撥著六根琴弦,眼神少許渙然。
“怎麽了?”時雨問,“是下午的委托出岔子了嗎?”
何夕憮然地垂下眼簾,默了默說。
“我碰到他們了。”
“……誰?”
“江蘺的父母。”
她去另一家醫院交付委托書回執,看見有人在人行道上跪地募捐,哭喊著哀求路人為他們身患腦瘤的小兒子湊一點治療費。
巨幅照片裡的小男孩七八歲大,腦袋光禿禿的,身形羸瘦,靠一台呼吸機維持生命體征,貌似已時日無多。
出於憐憫,何夕掃了付款碼,捐下了本想拿來買杯奶茶犒勞自己的二十塊跑腿費。
“謝謝,太謝謝了,好人一生平安呐!”男人邊謝恩邊抬起粗黑的臉,無意瞥見何夕的胸章,電光石火間,驚喜反轉為驚愕,“啊,你、你是不是……”
何夕認出他也不過花了零點幾秒。
這張沾滿涕淚的,像青面獸般的面孔,令她渾身犯惡。尤其當她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幹了什麽,腦海瞬間被一陣狂轟濫炸夷為了平地。
“等等,別走!”
男人用一雙蟹鉗般的手拽住她的手腕,如同想拉人陪葬的溺水鬼,整張臉的肥脂橫肉都在顫栗。
“你、你們不是幫人實現遺願嗎?能不能救救我兒子,他想活下去,他隻想活下去……”
他的妻子捏了串佛珠,膝行過來,入邪似的把頭往地磚上猛磕,神叨叨地念著何夕聽不懂的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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