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顯然多慮了。
對方依然盈盈地笑著,並回敬了她一個“英雄所見略同”的眼神。
一分鍾後,兩瓶常溫的橘子汽水呈上了桌——三月份春寒料峭,不宜喝冰的,傷胃。
“正式上課前,我能提個不情之請嗎?”
聞言,江蘺緊張地握好紙筆:“前輩您說。”
眼前人撚著吸管翻攪玻璃瓶裡漂浮的橙黃色氣泡,笑容隨心而動人,聲若春和景明。
“等會兒不必用‘您’這個稱呼。”
“叫我何夕就好。”
“查林街八十四號”去年夏天開張,采取傳統實體店結合自媒體營銷的運營模式,不瘟不火地在十八線小城蟄居了半年之久,直到一個月前店主在個人社交主頁上發起了名為“心願福利院”的特殊活動,這才掀起網上一波聲勢洶洶的探店潮,生意也連帶著起色不少。
凡是線下購書的顧客,都可獲贈一枚便簽用來留下自己的願望。書店負責登記許願人的聯絡方式,並將心願內容與一本所購書公布在官網首頁,供有緣人領養。僅需幾元手續費,就能體驗一把“築夢師”的身份,事成後更有許願人同款書籍及回信作為謝禮,這般新奇的方式可謂巧妙地迎合了人們熱衷於為未知與期待買單的心理。
有網友評論,說“查林街八十四號”就像個小型郵局,郵送緣分,投遞善意,當真不負店名的典故。
江蘺早對這家特立獨行的書店有所神往,畢竟店主可是曾與她同屬一家公司,成績斐然的大前輩。雖然人現在改行做獨立經營,不再直接經手委托,但仍掛著銀舟的特別顧問之名,會不時受托出山,指點指點後浪們。
何夕花費半日工夫授人以漁,期間還下廚做了一頓甜咖喱款待午餐。
碼碼齊寫滿幾大張A4紙的筆記,再一瞧前輩借給自己翻閱的厚厚一冊工作記錄本,江蘺心裡不由地生出了欽佩之情。
“何……前輩是因為什麽契機,決心成為代理人的啊?”
她到底難為情,沒敢直呼名諱。
何夕托著下巴作回想狀,指間來回把玩著一片曬乾的梧桐葉:“說來話長。俗套一點的原因是為了混口飯吃,非要深究的話……”
“因為有人送了我一次日落。”她彎彎眼睛,掩唇笑道,“這麽說會奇怪嗎?”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江蘺受了那麽多實用的指教,這會兒已是完完全全的迷妹心態,看不得偶像自我否定。
“怎麽會奇怪,很浪漫的好吧!”她一激動,“騰——”地從椅子上躥起,轉而發覺這舉動好像有些無禮,又悻悻落座,尷尷尬尬地摸摸後頸,“實不相瞞,我會去銀舟應聘也是多虧了以前碰到的一個代理人,再加上後面發生的一些事……”
見後輩有話要說,何夕顯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介意說給我聽聽嗎?”
從一線退下來也快一年了,她還挺想知道銀舟宣發部門的“坑蒙拐騙大法”更新到了第幾代。
江蘺羞怯地低了點頭,兩手端正放大腿上撐直了身子,面帶淺笑說:“大概五六年前吧,我有個很好很好的朋友突然查出了絕症,說就剩幾個月了。我當時超級害怕,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相信那些玄乎的傳說,去幫她找了一片四葉草,希望她許完願望就能奇跡般痊愈……”
聽到這兒,何夕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葉子,眸光微微閃了閃。
“……後來呢?”她問。
“後來,四葉草在坐地鐵的時候掉了,我一著急就把氣撒到了旁邊的一個人身上,大呼小叫讓她把葉子賠給我。”江蘺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結果那個代理人姐姐不但沒怪我,還特好心地給了我一片梧桐葉,告訴我它擁有實現願望的魔法。”
她說著指向書桌角堆疊的葉脈書簽,岔開一句:“和前輩拿來做書簽的梧桐葉一樣好看,我用完了也不忍心扔,最後存起來當收藏了。”
“那……你的朋友怎麽樣了?”何夕熱切關心道。
江蘺笑得更是晴朗,語調提了一個八度:“想來真是特別神奇,我拿著葉子一路趕一路祈禱,就盼著老天開眼呢,沒想到一見面朋友對我說,她前面是誤診的,其實根本沒事。”
想起那時仿佛度過了世界末日的過望之喜,她再次熱淚盈眶,邊笑邊抹眼角。
“太好了。”
她發自內心地感慨道。
幸好所遇皆善,所願皆遂,所愛皆安。
何夕抿著唇,稍許沉默一刻。
等情緒舒緩得差不多了,她舉眸露笑,嘴角卻沒先前抬得高。
“所以,這就是你日後立志成為遺願代理人的開端?”
江蘺像打年糕一樣連連點頭,語氣堅定:“我也想變成那樣,替他人帶去希望的魔法師。”
注視著女生目光熠熠,意氣勃發的面容,何夕深深地恍神了一刹那。
眼底漸熱,蒸起濕蒙蒙的霧珠,模糊視線,洗淨心霾,似乎又能看見自己的二十歲。
“江蘺。”
“啊,在!”
思來想去,她覺得鼓勵還是簡單點比較真誠。
“要好好加油啊。”
江蘺原定下午三點返程,但方才航空公司發來短信,通知她航班延誤到了晚上起飛。
正巧給她創造了一個逗留的理由。
“前輩,我能不能再多待一陣?”她雙掌合十在額前,拜托道,“……我想參觀一下,看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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