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黑暗沉寂的環境讓他害怕,他試探著叫了一聲:“有人嗎?”
沒有回應,聲音消失在黑暗裡,與虛無同化。
江陽將身體縮得愈緊,但隨即,他又將身體伸展,將龍軀變幻到最大,在黑暗虛空中遊動,試圖尋找邊界和出口,或任何虛無以外的實物。
他好像走了很久,很難判斷,這裡沒有光亮,沒有聲音,沒有任何可供判斷的參照物,他一直走到筋疲力盡了才停下,抬頭觀察四周,仍然是空茫的黑暗,跟他一開始所在的地方沒有任何區別,就好像陷入了一個永遠走不出去的迷宮,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江陽幼年時住在龍宮中,雖然宮殿很繁華恢弘,也有著那樣多的侍從,但每到夜晚,繁華與喧鬧褪去後,宮殿就變得寂靜又空蕩,洛景總是哄著他睡覺,因而江陽也一直不覺得有什麽,直到某一次他半夜意外醒來,發現周圍空無一人,漆黑一片,他下意識地去叫洛景,沒有人回應,他又想出去找,但黑暗中看不清路,而且那時他還那樣小,拇指粗的一小條,而寢殿那樣大,他跌跌撞撞,在浩大無邊的黑暗中怎麽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害怕地大哭。
最後洛景趕了回來,抱著他哄了很久,並且以後就算夜裡不在,也都會為江陽留一盞夜燈,殿外也有值守的侍從。
後來江陽慢慢長大了,漸漸發現幼年時對他來說大到有些可怕的寢殿其實並沒有那麽大,現在的他若是變幻為體型最大的原身,寢殿都擁擠得有些裝不下了,因而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會再害怕黑暗,害怕一個人獨處。
可此刻他墜入這不知名的空間縫隙中,就好像又回到了幼時,哪怕他的身軀已經有百米長,但他依然很小很小,跌跌撞撞,找不到路。
他想要大哭,可即便是哭泣,洛景也不會再像幼時那樣趕來了,這不是無心的過失,短暫的離開,他是在江陽面前,做了那個選擇。
他沒有選他。
江陽團起身體,這一霎那,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恢復記憶後,他以為他是敖晟,是被人精心照顧、珍愛,奉若珍寶的小珍珠,可他卻又好像仍然是江陽,那個沒人想要的累贅,夜裡因為擔心自己會被丟掉而偷偷躲在被窩裡哭的人類小孩。
陸時鳴愛他嗎?他以前好像很確定,但現在突然又不太確定了,就像他以前也覺得洛景愛他。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火柴燃起時的一場幻夢,溫暖,光明,與愛意,他或許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他愈發努力地想要抱緊什麽,可最後卻只能抱緊一團黑暗與虛無。
冰冷包裹了他,由內而外,將他的思維凍至麻木,他沒有哭,一直沒有哭,他的眼睛裡沒有一滴淚水,只是很空,像是一具徒有其型的空殼,他一動不動,在這虛無黑暗中隨波逐流。
他不知道他將在此漂流多久,一千年,兩千年,或者是永遠,他不去想這件事,他什麽都不想。
可偏偏有東西要打斷他,不讓他這樣放空麻木,江陽下意識地生氣,呲起牙齒,但突然又怔怔的,看向自己的胸前。
他變幻回人形,拿出那枚被自己藏在身上的鳳翎,鳳翎在他手上散發微弱的光亮與暖意,太過微不足道,以致於江陽此前甚至完全忘記了它的存在,可這暖意在加重,光在燃起。
金紅色的熒光在鳳翎周身匯聚,像是穿過浩大宇宙的銀河,在虛無黑暗中形成了一條渺茫的光路。
光在朝前蔓延,江陽怔怔地看著,他看到這渺茫的光線沒入遠方,黑暗的深處,再看不見蹤影,可很快,他又在更遠的地方看到一線光點。
很微弱很微弱的一點,可就像是混沌初分時乍現的那道光明,它越來越炙烈,越來越浩大,黑暗被不斷逼退,在忽然某一刻,鳳翎上散發的光線與那一點匯聚連接,霎時間,光焰爆發,如海潮一樣向江陽湧來。
鳳鳴在光中隱現,隨著光盛大而至,將江陽包裹,不,更像是擁抱,江陽突然感覺自己被人抱住了,他抬起頭,陸時鳴全身燃著金紅的焰光,在盛大的光海中將他抱緊。
溫暖,光明,與愛意,以真切的熱度,將虛無的堅冰所溶解,化作奔湧的水流,從眼眶落下,江陽突然就開始大哭,他哭著抱住陸時鳴,一句話不說,只是大哭。
他其實也不需要說什麽,他的委屈,難過,害怕,陸時鳴全都明白,他愈發用力地抱緊江陽,在他耳邊不斷重複:“不用怕,不用怕,我在。”
他很想就這樣一直抱緊江陽,可猶如某種時限將至,陸時鳴看了眼身後,前來此處的光路,他微微松開江陽,用手指擦了擦對方的眼淚,溫聲說:“空間很快會重新開始閉合,閉合時會生成一股靈力旋風,風會帶你回去,不要怕。”
“你不走嗎?”江陽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看向陸時鳴的身體,陸時鳴周身燃著金紅的焰光,可這焰光並非是法術所致,而是他的身體正在這焰光中燃燒。
江陽眼中突然浮現出一股恐懼,他手指用力地抓緊陸時鳴。
陸時鳴溫柔地看著他,再一次地將左耳的羽墜摘下來墜到江陽耳旁,許諾說:“我將穿越萬劫,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光開始熄滅,黑暗再次湧來,空間閉合的旋風開始生成,江陽在原地幾乎有些站立不穩,可他仍然死死地抓著陸時鳴,但火焰燒得越來越快,他剛才還能真實地抱緊陸時鳴,突然一下,他手裡的真實化為不可觸的虛影,他隨即被風卷起吹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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