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機械且枯燥的過程,他低著頭沒有一點不耐煩,窗外的光落在他臉上,映照出柔和的側影。
蔣序的心也和冰一樣化成了一汪水,濕漉漉的一片。他手指動了動,挪過去輕輕一蹭池鉞的手背,像是一個和好的暗示。
池鉞接住了這個暗示,他反勾住蔣序的手指,和他相互纏繞,聲音很低。
“待會兒陪你去醫院好不好?”
蔣序不再靠窗,挪過來把臉埋進池鉞的肩頭,臉頰蹭到池鉞手臂的皮膚,才發覺池鉞的手居然比自己還涼。
他沉默著,微微點點頭。
周芝白應該是和蔣正華說了這件事,剛進城,蔣正華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語氣透露著不能掩蓋著急,但說起話來還算鎮定。
“周老師說你今天燙到了,現在怎麽樣了?”
蔣序如實回答,沒有脫皮起皰,也一直在冰敷,現在已經沒那麽嚴重了。蔣正華放心了點,還是說:“還是去趟醫院吧,要不我請個假來接你?”
蔣正華今晚有晚自習,還是高三下學期。他這種視教育事業為生命的人能問出要不要請假陪自己,蔣序突然有點動容,在感動中拒絕了自己父親。
“不用,池鉞說陪我去。”
蔣正華一聽,也立刻收回前言:“那就讓小池陪你去吧,他比較靠譜。”
靠譜的池鉞帶著蔣序在市一院提前下車,掛號看傷,醫生說的也和蔣序估計的差不多。不是特別嚴重,多冰敷,第二天可能會起幾個小水泡,擦藥就好。
池鉞拎著一袋子藥帶著蔣序回了家。
許亭柔去隔壁市交流學習了,下周一才能回來。周芝白打電話來問蔣序傷怎麽樣,蔣序回答沒什麽事,聽見那頭周芝白明顯松了口氣,叮囑他好好休息。
蔣序窩在沙發裡,嘴上乖乖應和,眼神落在旁邊的池鉞身上,看著他把碘酒、膏藥擰開,棉簽、紗布背好,小心且溫柔的重新給自己上剛從醫院帶回來的藥。
蔣序心情好一些了,又覺得剛才池鉞吼自己的語氣實在是凶,掛掉電話開始秋後算帳。
“你剛剛罵我的時候好凶。”
他算帳的語氣一點也不嚴肅,不像是發火,更像是埋怨和撒嬌。池鉞道歉:“是對不起。”
蔣序也不是傻子,安靜了一會兒,反而安撫似的握住池鉞的手,抬目去看對方。
“你是不是……”他沉默幾秒,“想到池芮芮了。”
房間裡陡然安靜下來。陽台窗子沒關風吹得常春藤葉子相互摩擦,在夜色裡沙沙作響,聽起來有點像連綿的春雨。
客廳的柔光燈下兩個人的影子 交錯,看起來親密無間。
這樣溫順的夜晚,這樣咫尺的距離,像是可以揭開一些陳舊的傷口,隱秘的過往。
池鉞的聲音落在寂寂的夜色裡,像是陽台外的月光。
“我應該沒和你說過。”池鉞扭頭看向蔣序,“我爸叫池學良。”
這是蔣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單聽這個名字,甚至有點溫和且雅致的味道。蔣序過去零零碎碎從池鉞口中了解過一些事,卻也構不成一個完整的形象。
他還不知道對方的長相、性格、脾氣,想象不出這是怎樣一個人,能在池鉞頭上、手上留下那麽可怕的傷痕。
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對這個人產生怎樣深入骨髓,不惜代價的仇恨。
“池芮芮兩歲的時候,池學良酒駕撞到了人,官司打了快一年,最後賠了很多錢。他當時剛準備晉升,影響很惡劣……”
池鉞頓了頓,不願意多談:“工作也丟了。”
“那個時候他就挺喜歡喝酒了,因為丟了工作沒事乾,經常喝醉。後來我舅舅他們看不下去,借了一筆錢給我媽,讓我媽和池學良開了個燒烤店。”
他除了第一句介紹池學良身份時用了“爸”這個字,接下來的描述裡,他用的一直是池學良的名字。
“說是兩個人一起開,但池學良以前朋友多,每次一來,他就要陪著喝酒,經常喝醉,只有我媽在外面忙前忙後。”
池學良的店一開,以前的朋友同事無論真心假意,也時常過來捧場。池學良陪著喝酒聊天,聽他們講工作上的事,誰升職誰調任,誰又進了哪個部門。
明明是正常聊天,池學良卻敏感多疑,一面輕視別人不如當年的自己,一方面又疑神疑鬼他們不是真心捧場,只是來看自己笑話。
這麽多心思墜著,他愈發喜歡喝酒,容易醉倒,也愈發暴躁易怒,經常對徐嬋呼來喝去,一不順心就要罵人。
蔣序眉心擰成結,舔了一下嘴唇:“那個時候你……”
“初一。”池鉞猜到他想問什麽,直接回答。
“燒烤店後面有個木板隔出來的小隔間,可以暫時休息。我放學了就在那兒寫作業,順便看著池芮芮。等池芮芮睡著了,再去前面幫忙。”
外面月光冷冷,如數灑落在陽台。眼下是春天,蔣序卻有點冷,又有點心慌。
“那天晚上人很多,池學良陪完朋友心情不好,回隔間睡覺,說前面人多,讓我去幫我媽的忙。”
那時已經接近凌晨,池芮芮已經完全睡熟了,池學良臉色有些潮紅,但口齒尚清楚,說話也正常,看起來並沒有喝多少酒。
那個時候,池鉞其實猶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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