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我喜歡你,丁川崎,我喜歡你。”
意料之外的,常山話音一落,丁川崎的眼淚就跟著湧出來了。
他自己也很驚訝,意識到臉頰濕潤,打濕了常山捧住自己的手,慌忙抓過常山的手心用衣擺給他擦乾淨。接著胡亂去抹臉上的淚水,結果越擦越洶湧。
他自己給自己擦得不耐煩了,乾脆不管了,任由它流,放下雙手拽住常山的兩條胳膊,一邊哭一邊說:“我也喜歡你……我喜歡你好多年了,我從高一就開始喜歡你,這麽多年了也還是喜歡你……我怎麽那麽喜歡你?嗚嗚嗚怎麽辦啊我太喜歡你了……”
常山被他涕泗橫流的模樣和斷斷續續的說話逗笑了,抬手給他擦眼淚,揉揉那如同原生般質感好得出奇的假發,把人摟進懷裡給他拍背,輕聲哄道:“還能怎麽辦呢,只能繼續喜歡我啊。”
他的哭聲一下就止住了,突然間從所有情緒裡抽離出來,表情變得嚴肅,一把推開常山,木然地喃喃念道:“可我活不久了。”
“沒有關系,”常山自己心裡也不好受,依然柔聲哄他,“是我來晚了。”
他拉住丁川崎的手,笑道:“你用你的余生愛我,我用我的余生愛你,這樣很公平。”
丁川崎嗚咽一聲,把臉埋進他肩膀,蹭了蹭流淚的眼睛,用力抱緊他。
把人圈近懷裡後常山再度意識到,這個人真的很瘦,頑固的脂肪比他的生命先一步流走。多年前如果有機會擁抱他,大概會覺得很柔軟、很舒服。
他的凸起的鎖骨和肩胛骨背脊骨,就像埋在土壤裡即將破土的種子嫩芽,就像起伏的低矮的山脊,就像這個人崎嶇的生命紋理。
“我搬過來跟你一起住好嗎?”常山湊近他的耳朵,輕聲向他推銷自己的好,“我會做很多好吃的飯,你會長胖一點。”
丁川崎埋在他懷裡點頭,悶悶地問:“會像以前一樣胖嗎?”
常山噗呲笑道:“我盡力。”
丁川崎從他懷裡抬起頭,終於不再流淚了,紅著一雙眼睛盯著常山,吸了吸鼻子,問他:“我可以吻你嗎?”
常山揩掉他眼角殘存的淚珠子,說:“當然可以。”
得到應允後他反而害羞起來,清咳一聲壯壯膽,下達通知似的說:“我要吻你了!”
常山抬高下巴勾起嘴角,用眼神示意他:盡管來。
丁川崎湊上去吻他。這動作像一個過度延遲的慢鏡頭,從遙遠的高中時期開始播放,一直持續到現在。
他心裡默默想著——常山大概不會明白,這樣的情景自己已經肖想過很多年了。
身材發福的那些年,丁川崎愜意得很坦然,在父母的要求下開始減肥,也還是帶著想玩兒的性質,假模假樣地開始打籃球。
周遭的同學也知道他堅持不了多久,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倒是偶然路過的素未相識的高三年紀學長,教自己投籃的態度比自己還認真。
他托著自己的手投中一個球,誇自己做得很好,又囑咐自己最好還是不要做劇烈運動,可以先鍛煉鍛煉,瘦一點會更健康。
很溫柔的人。
丁川崎從那天起決定真的要減肥,籃球不行就跑步,堅持下來總能瘦吧。
還沒搞清楚為什麽每次路過操場時總想找尋那個人的身影,就在好友張黎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說是叫常山,經常的常,青山的山。
名字也好聽。
然後被告知好友喜歡他。
喜歡他、喜歡他……什麽叫喜歡?
丁川崎懷疑自己也喜歡他。
上網查資料,原來這叫同性戀。看電影,真的很想像電影裡一樣親吻和觸碰他。
丁川崎知道自己躲在好友身邊一邊裝傻給她加油一邊肖想常山的做法很卑鄙,但他真的忍不住。
好想吻他、好想吻他……
借著陪張黎製造偶遇的機會與他碰面時細細觀察他的眉眼和嘴唇,偷偷用一個速寫本默下來,跑步、走路、說話、蹦、跳、笑……
最不擅長的人像畫作在整理作品集投遞布雷拉美院時反而最拿得出手。
好想吻他、好想吻他……
他乾過親吻半身素描碰一鼻子碳筆灰的蠢事。那時沒預料到幾年後會在西西裡島切法盧一個下雨的夜晚真的偷吻到常山。
還被抓包了,慫得他謊稱喝醉酒認錯了人。
尚且還在為發福苦惱不已的高中生丁川崎隻覺得這輩子大概也就這樣遠遠望一望他了。
直到高中畢業,他拿到那張被確診為肉瘤癌的診斷書。
兩年後,在醫院裡衝洗picc,他又見到了那個人。
第11章
再次來到醫院五樓腫瘤科,日間門診就在導管門診隔壁,醫護人員按照病人的輸液時長來分配為數不多的床位和醫用沙發椅。
丁川崎要輸很多液體,因此每次都能分配到床位,從早上九點開始到下午四五點為止,期間不間斷地輸液。他化療一次就要像這樣連續輸五天的液。
令無數化療患者聞之色變的紅藥水一掛上去,丁川崎立馬白了臉。
頭暈頭痛、惡心嘔吐、腹脹沒胃口、手腳麻木等等,第一天的反應還算輕,丁川崎還有精力同周遭的病友聊天,中午還吃了一點常山熬的排骨湯和蝦仁粥。
用不了多久就會食欲全無,連水也喝不下了,甚至聞到一點點飯菜的油味就遏製不住嘔吐,胃裡又實在沒東西可吐,乾嘔到喉嚨發疼,恨不得把五髒六腑全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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