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珩連忙跟著起身,伸手想去扶他,被裴聆後退一步避開了。
一陣海風吹過來,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濕膩的觸感和涼意往骨頭裡鑽,叫他手腳都有些發顫。腦子裡像是灌了千斤重的水銀,太陽穴連著頭皮往後的位置都像針扎一樣疼,眼前有瞬間的發黑,耳邊翁鳴的聲音、海浪拍打海岸、還有夜風的聲音,攪和在一起,讓他根本沒辦法思考什麽。
他啞著聲,說了句:“謝謝。”
盛如珩張了張嘴,想問他為什麽要輕生,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在胸膛裡橫衝直撞,讓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你要不要去醫院……”
裴聆搖了搖頭,抬步要走,盛如珩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送你回去。”
盛如珩的思緒冷靜下來,裴聆此時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對勁。意識到裴聆可能會再做出輕生的事情,盛如珩怎麽放心讓他一個人走。
“……放開。”裴聆想要掙開他的手,可男人的手掌粗糙又溫熱,像是一副手銬一樣牢牢禁錮著他,他掙扎得更厲害,掙脫不開,臉上都被氣得泛起了薄紅,眼淚也順著臉頰滾了下來。
“裴聆。”盛如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對於裴聆而言是個陌生人,即使他救了裴聆,但他也是個陌生人。裴聆會尋死,遇到難事情緒正是崩潰的時候,自然會抗拒抵觸。
他幾乎來不及多思考,就簡單地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七中14級39班,盛如珩。我認識你,你是6班的,校廣播站的裴聆。”
“我不會傷害你。”他放緩了語氣,眼神關注著裴聆的神色,慢慢松開了手,“我只是不放心你。”
裴聆掙扎的動作停了下來,有些怔愣地看向他的眼睛,盛如珩……這個名字……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但他的掙扎和抗拒並不是因為覺得男人是陌生人,不知道他是好心還是心懷不軌,也不是因為身體對陌生人的防禦機制。
而是因為他此刻崩潰的情緒。勉強存活著的空皮囊就跟行屍走肉一樣,他身體裡的一切都在被糟糕的情緒蠶食著,讓他覺得痛苦不堪。
這個世界糟糕透頂,他也糟糕透頂,活著有什麽意思啊,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負面的情緒被夜晚無限放大,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裡滾落,裴聆說:“不用管我。”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上來,怎麽可能不管你。”
盛如珩捧住他的臉,溫柔地擦去了他的眼淚:“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能再遇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有些粗糙的手指輕輕地擦過臉頰,裴聆閉了閉眼,側過臉躲開:“你不該救我。”
救他幹什麽呢,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盛如珩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所以無從安慰他,更不知道怎麽把他從絕望負面的情緒裡拉出來,只能笨拙地抱住了他,以一種無聲的安慰的姿勢。
裴聆好瘦,身體好涼……盛如珩喉嚨發堵,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裴聆反覆拉扯的情緒在這個擁抱裡慢慢停在了一個平衡點上,過了一會兒,大概幾十秒,又或者是幾分鍾,他覺得頭疼輕了一些,耳鳴聲慢慢消失了,他低聲道:“盛如珩,我好一點了。”
盛如珩這才松開他,只是還是不放心,於是拉住了他的手腕,牽著他朝自己扔衣服手機的地方走過去。
他撿起手機解鎖屏幕看了看,手機倒是沒壞,就是屏幕的鋼化膜摔碎了幾條裂痕。盛如珩把衣服套上,白色的無袖背心早就在他跑步的時候被汗濕了,後背都變成了深色。
裴聆看著他的背影,這才注意到盛如珩的個子很高,自己接近180的身高站在他身邊,都要矮一截。
裴聆垂下眼,手腕空了下來,剛才他想掙開,男人松了手,他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牽住了盛如珩,男人的手掌溫熱,源源不斷的熱意從交握的手掌沿著四肢蔓延,叫他一顆發冷的心也感覺到了溫暖。
盛如珩愣了一下,然後回握住了他的手,喉結有些緊張地動了動:“我的車停得遠,我們得走過去,這邊也不好打車……”
說話間,耳根都紅了,只是夜色晦暗,無人發現。
裴聆這才想起來什麽,偏頭看看四周,找到了大概的方向:“我的手機,扔在那邊了。”
盛如珩又牽著他去找手機,好在這片海域位置偏僻,晚上沒人經過,裴聆的手機還在原地。
“你的號碼是多少?”
裴聆報了串數字,盛如珩給他撥了個電話過去:“把我電話存好,以後別做傻事了,有什麽事你可以找我,隨時都可以。”
裴聆情緒穩了下來,聽話地把號碼存進通訊錄:“哪個珩?”
“王行珩。”
見他把電話存好,盛如珩又說:“微信也加上。”
裴聆遲疑了一瞬,一陣海浪從遠處翻湧而來,拍打在海岸上,嘩嘩浪聲,像是在催促他似的。他低頭加好微信備注好,抬眼看盛如珩,他在笑。
男人俊朗的眉眼帶了笑,顯得整個人都溫柔起來。
裴聆倏然想起剛才溺水的感覺,身體和心都是冷的,他在海裡慢慢沉下去,四肢越來越重,水順著鼻腔灌進喉嚨,呼吸困難,可是他卻覺得被冰涼的海水包裹著的他,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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