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一愣。
夏予無視他詫異的表情,端著飲料獨自起身,“我出去一下。”
程野看向戶外,五六點鍾依然烈日當空,熱浪一股股拍在窗戶,讓空間蒸騰得扭曲變形。
他嚷道:“這麽熱,鞋底踩地面都能熱化,你出去做什麽?”
“幫忙。”
程野:“?”
丟下兩個字,夏予徑直離開經理辦公室,程野連“欸”了兩聲,他也沒有回頭理他。
目送他出去,程野臉色不大好。
他總覺得最近夏予對他不像以前了,不親近,疏離許多。
夏予的確打算疏遠他。
或者說,他打算規避上輩子的所有錯誤,死過一次,不想重蹈覆轍,再白白丟一條命。
上輩子他對程野的信任是無條件的,當他是最好的朋友,予取予求,可惜程野內心不是這樣想。
夏家投資失利,破產,背負千億債務,他父母也意外身故,他走投無路求助程野,希望能夠借一筆錢為父母辦葬禮,好好安葬。
對方在他求助時做的第一件事,是劃清兩人界限,再給幾萬塊隨意打發,他氣不過動手打了程野,對方沒有還手,但驚動程家報了警。
他被關進拘留所,最後還是那個傻子熬夜打工湊夠保釋金來救他。
那時候,夏予明白過來自己這十八年過得有多失敗,不辨是非,錯信別人,眼瞎,愚鈍。
也是到死那天他才知道,自己其實是一本晉江純愛小說裡的炮灰假少爺,因為不肯回原生家庭,仗著美麗皮囊花式作死,嫉恨回家的主角真少爺,不停使壞欺負對方。
真少爺有的東西,他統統要搶,最終自食惡果,夏家破產父母離世,他被名義上的叔叔趕出豪門,流落到貧民窟,淒慘地死於一場大火。
而作為這本小說的男主,真少爺本性純良敦厚,是個相當正派的人,也是他的對照組。
真少爺歷經磨難,脫胎換骨,憑借自身優秀能力在多年後成為知名富商,位列富豪榜首,更是在功成名就後遇見真愛,擁有完美結局。
上輩子他確實如這本書所寫,受旁人挑唆,暗地裡欺負真少爺,父母離世,夏家親戚翻臉將他掃地出門,最後眾叛親離,慘死貧民窟火場。
唯一變數是,那個他曾經討厭又嫌棄的傻子,不畏疼痛,冒著可怕烈火衝進來救他。
盡管救回的只是一具屍骨。
重生回來,這次他不想再爭搶,想做個鹹魚,把屬於那個傻子的一切還給他,報他的恩情。
這輩子他們會有一個好的開始。
……
夏予扔掉飲料,拿濕巾擦了擦手,走進分發酸梅湯的折疊遮陽棚,他白淨細嫩,衣著整潔,跟這群渾身熱汗的糙漢工人格格不入。
工地又髒又亂,工人們沒那麽講究,捧著一次性紙杯,隨便找塊陰涼地坐下,舒舒服服休息。
一進去,不少工人打量他。
派發酸梅湯的員工見夏予過來,滿臉驚訝,問道:“小朋友,你過來是有什麽事麽?”
夏予上前擺放紙杯,笑著說:“哥哥,來幫你。”
這員工認出夏予是領導辦公室那位,忙推辭,耐不住夏予堅持。
“那……好吧。”
員工遲疑地點了下頭,順便往裡挪挪,給他騰出一點空間。
夏予發著紙杯,目光卻輕輕地掃過排隊和休息的工人們。
一張張黝黑陌生的臉龐進入視野,唯獨不見最熟悉的那一個,眉心很細微地蹙了蹙。
還沒來麽?
幾分鍾後,所有工人均領到一杯酸梅湯,坐在旁邊邊聊天邊喝。
那位員工也倒了一杯,喝著解暑,正要問夏予喝不喝,對方卻問:“所有工人全來喝了麽?”
他啞然半晌,環顧周圍,說:“應該都來了吧。”
旁邊有個工人左右看看,“張哥,新來那個小霍好像還沒來,他剛說有一些磚沒搬完。”
“管他作甚,那小子陰沉得很,我剛叫他一起過來,還不理我。”
“嘿,你這人怎麽斤斤計較。”
兩人嘴上吵了幾句。
旁邊忽地介入一道禮貌詢問:“叔叔你好,請問他在哪裡?”
老實巴交的工人突然受到禮待,霎時手足無措,忙指向不遠處,還不小心撞翻那位嘴碎工友的酸梅湯。
夏予笑著對他說了聲“謝謝”,看了眼旁邊那人,轉身拿紙杯倒好滿滿一杯酸梅湯。
那人以為是倒給自己,忙不迭地站起來,準備去接,夏予卻直接越過他走向遮陽棚外面。
那人臉色難看地坐回去,又不敢隨便罵人,憋了一肚子火。
員工跟過去,“我去給他吧。”
夏予端著酸梅湯的手避開,彎起眉眼笑了笑,“沒關系,反正我也沒事,我給他端過去就可以了。”
說完,走出遮陽棚。
員工暗說這小孩心腸可真好,謙和有禮,沒有窮富鄙視,一點也不像某些有錢人家的孩子。
*
工地內部灰塵很重,又悶熱,滿是水泥河沙的氣味。
霍岩渾然不覺,拿手臂隨意揩去額頭熱汗,再彎下腰,雙手靈活配合地抱起一摞板磚,放進鬥車。
他膚色原本就黑,再乾活曬過,更顯得黝黑粗糙,人也又高又壯,做事時常常沉默寡言一聲不吭,簡直像一頭憨傻的大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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