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明知道這裡是夢,因為他好像在霧中看到了上輩子喻奶奶來小院時的情景,再度重現似真似幻。
那是三月立春,積雪消融的時節。
喻奶奶乘坐著火車又轉乘汽車來到這座偏遠山村,山裡剛下過雨的土道不好走,她還徒步了兩裡地才順利抵達趙家村。
迎接她的是隔壁村的朱村長,兩人曾是舊識。
“咱們幾十年沒見,你連模樣都沒變啊。”
喻奶奶走上前握手道:“朱班長,多年不見了。”
朱村長把人迎進家門,搖頭笑道:“什麽朱班長,退伍都四十年了,我沒有你們家老張能乾,當年在部隊他就是個好苗子,出來還給國家修了幾十年的鐵路,我就只能窩在這個荒僻的小山村裡當個村長,平平淡淡的過晚年嘍。”
提到過世的老伴,喻奶奶神情有絲黯淡,擺手道:“不提這些陳年舊事了,你和我詳細說說福利院的事吧。”
朱村長倒了杯茶水,邊喝邊聊:“聽說你想收養個年齡大點的孩子,我就想到附近的福利院,裡面有個叫高傾的小孩是我托人送過去的,哎,這事啊說來話長。”
朱村長講述了孩子的來歷後,喻奶奶就皺起眉頭,有些不能釋懷:“你年輕的時候是服過兵役的,怎麽能縱容村裡的人和人販子做這種交易?”
“你們在城裡生活慣了,不了解山區的苦。”朱村長放下茶杯,語氣有絲無奈:“有些事啊不是我不想管,是管不了,越是窮的地方這種事越多,老光棍一輩子沒兒沒女,不買個孩子將來養老你讓他怎麽活?而且我管了他們也會私底下偷偷買,說什麽都沒用。”
喻奶奶手中一緊,又關心道:“人販子還能找到嗎?能找到我給他錢,讓他把孩子送回去。”
朱村長連忙哎呦一聲阻止:“我的老妹子,你那點退休金還敢這麽花?快省省吧,為一個不認識的孩子不值得,而且人販子早就跑了,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這話聽得喻奶奶心頭一沉,重重的歎了口氣。
朱村長見她這麽在意,不得不開解道:“那孩子來這邊有兩年多了,你要是收養他也算是給他一個家,而且你脾氣好,那孩子跟了你就是他的福氣,這也算是幫了他,咱們凡事想開點你說對不對?不過我得事先告訴你,他脾氣倔不聽管,你要是真的想領養得做好心理準備,其他的我和他們院長說一聲就行。”
喻奶奶沉默了片刻,只能點點頭:“行,明天我過去看看。”
第二天是喻奶奶一個人去的福利院,按照朱村長給她的地址,一個人摸摸索索的穿過趙家村,爬上土坡,氣喘籲籲的走到了小院門口。
然後站在外面敲鐵門敲了有十分鍾,才看到院裡走出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像是剛睡醒的模樣,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情打開院門。
“來這麽早,是要想領養高傾的那個?”
喻奶奶點點頭,笑著問:“我方便進去看看嗎?”
女人轉過身打著哈欠:“進來把門帶上,高傾在二樓自己上去吧。”
說完女人就回到一樓的房間裡繼續睡覺了,任由喻奶奶在院裡逛。
喻奶奶站在院子中央看了看那棵上了年歲的老槐樹,又望了眼旁邊關著門的小食堂,在安靜的院子裡兜轉了十幾分鍾才往樓梯的方向走。
然而喻奶奶把二樓的三個房間都看了,只在其中一間看到兩個小孩,他們說不知道高傾在哪,喻奶奶只能躊躇不定的在樓梯口等了等,想著再下樓問問,這時小雜貨間傳來了開門聲。
一個瘦弱乾淨的小男孩走了出來,明亮漂亮的眼睛在看到喻奶奶後怯懦的低下頭,好像並不知道有人在這裡,他害怕的站在樓道裡不敢動彈。
喻奶奶朝他招招手,善意的笑了笑。
“你是高傾嗎?”
小男孩低頭抿著嘴,沒有說話。
喻奶奶耐心的等了一會,從兜裡掏出一根棒棒糖,蹲下身遞給他。
小男孩清澈的眼神微動,幾不可聞的咽了下口水,然後一雙手在背後擰成麻花也不敢伸出來。
喻奶奶並不急,一直把棒棒糖舉在手裡。
僵持了近三分鍾,小男孩才試探著伸出手,在成功拿到棒棒糖後終於張口小聲的說了句:“謝謝。”
如果不是喻奶奶離得近,恐怕都聽不到這句芝麻小的聲音。
不過看到這孩子靦腆膽怯的樣子,喻奶奶已經猜到他不是高傾,正想詢問他叫什麽時,樓下傳來了趙院長的聲音。
“我來晚了喻大媽,朱村長剛剛在電話裡跟我說了您的情況,咱們樓下談談。”
喻奶奶連忙起身下樓,和趙院長寒暄了一通,兩人進了院長辦公室。
趙院長趕緊讓李老師去把高傾喊來,然而李老師樓上樓下找了半個小時也沒找到人,最後只能黑著臉說道:“人不知道躲哪去了。”
趙院長聽了小眼睛都睜圓了,頭一回見到有人領養還不願意走的。
喻奶奶聽了連連擺手:“沒事,我在這等等,要是下午還是找不到人再說吧。”
結果這一等就等了一天,太陽都要落山了李老師也沒抓到高傾的人影。
喻奶奶就在辦公室裡和趙院長聊起了上午遇到的小男孩,趙院長笑眯眯的彎起小眼睛:“喻大媽好眼光啊,那孩子是我們院裡長得最好看的,沒有大名就叫二丫,您要是願意領養他我們也沒二話,全看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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