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ICU病房裡始終恆溫在二十度,讓人感受不到外面的盛暑。
張天明穿著隔離衣探視時,喻奶奶多半時間是昏睡著的,她身上插滿了管子,各種儀器上顯示著令人看不懂的身體數據。
護士說病人是有意識的,雖然說不了話,但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張天明就靜靜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和往常一樣陪著喻奶奶。
“胡叔叔之前過來看奶奶了,他們警局還是和以前一樣忙,能抽出時間過來很不容易,胡叔叔還給了我一張銀行卡,我不想收的,但是胡叔叔的脾氣您知道,他決定的事別人拒絕不了,可能也是多年來做警察的職業病吧,不過胡叔叔很關心奶奶的身體情況,每天有時間就會給嘉姐打電話詢問。”
“高傾和胡嘉他們最近也很辛苦,我們三個輪流在外面守著,他們兩個連學校的畢業典禮都沒有參加,嘉姐也因為請假時間太長,前幾天被律所解雇了,高傾畢業原本是要回S市繼續上班的,但是到現在也沒走……奶奶,好像是我拖累到他們了,也拖累了胡叔叔。”
說到這裡,張天明默默的握緊雙手,看著醫用手套繃在手背,像是緊緊粘附在皮膚上的乳色膠帶,摩擦的感到一絲疼痛,他深吸口氣。
“沒事的奶奶,我都能還,不論是欠下的人情還是錢,我都能還,因為這輩子我就是來還債的啊,所以奶奶你一定要好起來,我還沒能讓你享福呢。”
上輩子沒有,這輩子也沒有。
張天明有些疲乏的靠在椅背上,久久沒有再言語。
三十分鍾的探視時間結束後,張天明走出重症監護室,脫掉隔離服,看到胡嘉和高傾都站在門外等他。
張天明嘴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沒事,奶奶挺好的。”
胡嘉抿著唇沒有說話。
高傾微微皺起眉,上前一步:“別笑了。”
張天明一愣,然後靠在牆邊又笑了一聲:“幹嘛,沒什麽事我也不能在這哭吧,這麽多人看著的,那麽想讓我出醜嗎。”
高傾漆黑的眼神看著他,凌厲中蘊含著一抹深沉。
“笑得醜。”
張天明頓時哭笑不得,轉頭跟胡嘉說道:“姐,幫我打他一下,我現在手上沒力氣,不然他這麽罵我我肯定要還手的。”
胡嘉還真的拍了下高傾,然後衝他搖搖頭,轉開話題道:“醫生怎麽說,有沒有告訴你哪天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沒有,說要繼續觀察。”張天明笑意淡了幾分,平靜道。
三人站在走廊處,又是一陣沉默。
往來的人群嘈雜,空氣中卻仿佛有一道豎立的透明屏障,將聲音隔絕在遠處。
胡嘉溫和的打破沉寂,她捏了捏張天明的手,放松著說道:“沒有壞消息就行,咱們等得起,今天晚上讓高傾在這裡守著,姐帶你去外面吃點好的。”
張天明望著ICU緊閉的大門,安靜點頭。
半個月了,這半個月寸步不離的在醫院裡守著,也見識到不少曲終人散的世間淒涼。
從重症監護室推出的病床,總是康復的少病逝的多,那些親屬跪在門口崩潰大哭的模樣令人心生悲愴,又歷歷在目。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掌拿捏著命運的重杵,下一個被敲響的卻不知道是哪座梵鍾。
張天明知道老人住在ICU的時間越久,情況越是不明朗。
喻奶奶的身體也逐漸消瘦,原本圓潤的臉龐小了整整一圈,緊閉雙目躺在病床上的樣子,讓人陌生又害怕。
而唯一讓張天明慶幸的是,上輩子喻奶奶去世在六月底,如今已經安穩度過,這算不算是做處了改變呢?
這又會不會是一個好消息的前兆呢?
張天明不知道,但他心底已經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
七月初,三伏天至,T市的酷暑也隨之降臨,柏油馬路上翻滾著一層層熱浪。
好像是掐著時間一般,胡警察又打了十萬塊到銀行卡裡,讓張天明續上了重症監護室的高昂費用。
這十萬塊他不知道是不是胡警察借來的,也沒有詢問,只是默默地記在心底。
七月中旬,另一個好消息傳來。
躺在ICU一個月的喻奶奶,清醒的時間終於比昏睡的時間要久了,甚至張天明有幾次探視時,喻奶奶還能跟他做簡單的對話。
這對張天明而言無疑是巨大的驚喜,他現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那短短的三十分鍾探視時間。
看著喻奶奶在病床上睜開雙眼望著他,老人口鼻中都插著管,卻還是能模糊的哼出張天明的名字,然後眉眼彎起,笑看著他。
張天明瞬間站起身湊上前,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奶奶,我在、我在的,我一直都在。”
喻奶奶輕輕的點著頭,動了動手指作為回應。
這一刻,張天明是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眼眶也忽然有些熱。
他說了很多話,多到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好像連每天吃的飯都要跟喻奶奶匯報。
而今天的三十分鍾也比往常流逝的更快,張天明在不得不離開病房後,第一次迫不及待的找到醫生,他想聽到醫生親口說出喻奶奶已經脫離危險這句話,他想知道奇跡是不是真的發生了。
診療室內,醫生從電腦上查看了喻奶奶白天所有的身體檢測結果,面色十分平靜。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