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況,建議沒必要再住重症監護室了。”
張天明雙眼亮起,起身連忙問道:“是可以回普通病房了嗎?”
醫生明顯頓了一下,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語重心長道:“我的意思是住在重症監護室的意義已經不大,因為離開這些儀器,老人的身體就是一具空殼,她如今能恢復意識是好事,但其實身體上並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而且ICU的費用昂貴,既然住下去的意義不大不如讓老人離開醫院,過幾天舒服日子享享福,當然決定權在你們家屬手裡,你的任何決定我們醫院都會配合。”
這段話如同一記重錘,讓滿心期待的希望之火瞬間撲滅。
張天明臉色蒼白無血,心臟倏然的抽痛讓他回過神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診療室,在走廊處看到高傾和胡嘉的時候,眼神也有些模糊無法聚焦,他只能用指尖用力的掐著掌心,然後麻木的把醫生的話複述出來。
胡嘉和高傾好像神色凝重的說了些什麽,張天明靠在牆邊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聽清。
他怔怔的看著窗外似火的驕陽,風拂過時,樹葉翻飛影影綽綽,池中的太陽花也隨著輕搖晃動,留下一片彩色幻影。
寧靜中,蟬鳴聲又忽地如雷貫耳,像是拉響的防空警報在腦海中盤旋。
這一天,張天明腦中空蕩,也徹夜未眠。
他沒有做出任何決定,也不敢做出決定,只是依舊維持著現狀。
而隨著喻奶奶逐漸恢復意識,口中的管子暫時拆掉了,護士說這樣老人能更好受一些。
探視時喻奶奶也能和平時一樣說說話,她靠在病床上,略顯消瘦的面頰掛著熟悉的笑容,聲音如枯木般滄桑沙啞。
“天明,奶奶覺得自己好多了,咱們是不是就快出院了?”
張天明依舊穿著隔離服,頭套和口罩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也遮擋了他空洞無神的神情。
“奶奶,你想出院嗎?”
喻奶奶笑了起來,和藹的臉上帶著一絲牽掛道:“想啊,奶奶還要回家看看陽台上那幾盆花,這麽久沒澆水是不是都打蔫兒了呀,還有給你織得那條圍巾就差鉤針收線了,等織好了你戴給奶奶看看合不合適。這麽多事等著奶奶做,在醫院住得越久啊,越是想回家。”
張天明喉嚨微動,他想笑一下,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唯有低下頭說道。
“奶奶,再等一等,等身體好了我們就回家。”
喻奶奶笑著點頭。
走出重症監護室,張天明後背有些汗濕,他靠在牆角,看到高傾在外面等他。
冰冷的牆壁讓張天明打了個寒顫,他抬起頭有絲無力地問道:“能不能借我靠一下?”
高傾走上前,張天明拽住他的衣角,歪頭將身體的重量傾斜在高傾身上。
“嘉姐呢?”
“買飯。”
張天明沒有再說話,沉默的望著走廊來去匆匆的醫護人員。
“還有辦法。”
高傾低沉的聲音讓張天明回過神,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麽?”
高傾垂下眼,看著靠在自己肩頭的人,輕得像是沒有重量的紙片人,只有柔軟的短發會時不時的蹭到他的頸窩處,傳來一陣陣瘙-癢。
“還有辦法,可以送去國外治療。”
張天明頓時驚訝的抬起頭和高傾對視,看著他漆黑的眼神不像是開玩笑,然後問道:“怎麽去?”
高傾移開眼,抬手把張天明重新按在自己肩頭,挺直的身體任他依靠。
“高輝山聯系了國外的醫院,隨時可以轉院過去。”
高輝山是高傾的父親。
張天明震驚的睜大雙眼,國外的醫療比國內的確先進,儀器設施也更加全面,說不定真的能為喻奶奶提供一些希望。
可是去國外醫院的天價費用又要去哪籌?
高傾仿佛看懂了他的神情一般,直言說道:“他們會出錢。”
“他們”指的是高傾的父母。
張天明抿緊唇瓣沒有說話,他知道高家有錢在海外也有門路,可是不管在哪院住院治療都不是筆小數目,動輒幾十萬,或許還要上百萬。
想到這裡,張天明忍不住皺眉:“可是……”
“這是個機會。”
高傾打斷他,沒有過多的勸說,只是面色沉靜的陳述事實。
這是個機會,可能是徒勞一場,也可能是續命良藥,結果怎麽樣沒有人知道,但至少還能試一試。
這句話陡然撼動了張天明猶豫不決的內心,他思索了許久,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謝謝你,高傾。”
第二天張天明就詢問了醫生能否轉院到國外治療,醫生給了肯定的答覆,但也告訴了他轉院不一定能夠更好,也有可能在國外發生意外。
張天明清楚,但以現在的情形來看,與其坐以待斃的留在國內,不去國外試一下又怎麽甘心呢。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一個回絕他的,竟然是喻奶奶。
老人靠在床頭,花白的頭髮散落,身體比一個月前消瘦了許多,唯一不變的就是那雙慈祥帶笑的眼睛。
“奶奶不去什麽國外,國外哪有國內好,咱們國家發展的蒸蒸日上,醫療不比他們差。再說了,你看奶奶現在恢復的這麽好,根本不用去國外的醫院,咱不花那冤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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